面对这种架势,王夫之还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就他本人看来,刚才那李姓议员的本质,正如其所言,议会地基础就是一个“钱”,议会根本就没资格与内阁分庭抗礼。如果没有“钱”,中华朝的议会可能已经沦为了清议的场所,最终名存实亡。
“钱”这个无比粗俗地东西,却赋予了中华朝议会无上的权力与生机。对于一个饱读圣贤之书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但王夫之却并没有责怪这种情况的意思。在他看来恰恰正是这种“功利性”保证了议会“天下为公”地原则。
正如戴建先前所言,不少人为世间“非忠即奸”的人,往往能言善辩,再加上那种令人激奋的“书生意气”,可谓极富蛊惑力。别说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帝王,在面对这种人时都无法不心动。因为这些人确实是一心为公,也确实忠心耿耿。若在以前,光是这两条就足以让帝王破格提拔一些人了。然而,调子唱得高的,手段不一定高。再高尚的目标,如果在操作中没有实际地效果,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可能带来灾难。这一点历史上已经不止一次用血与泪来证明了。虽说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来不乏这一类的前车之鉴,但相同的错误还是一再地被重复。毕竟是人总是会有的,一旦帝王的被挑动,那他就会被说动。
相比说服帝王一人,想要以能言善辩、夸夸其谈来说动由四、五百人组成地国会,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虽说三国时有诸葛亮舌战群雄,但当时的诸葛亮实质上要说服的也只有吴王一人而已。人越多,也就越大,情况当然也就越复杂。因此国会往往更在乎的是实际的效果,而非冠冕堂皇的目标。这也使得黄向忠等人在国会之中注定难以得到他们所期望的重视。
“而农,你说黄太冲那里会怎样对付黄向忠等人呢?”坐在八仙桌旁地戴建打断了王夫之的思路道。
“戴兄,你认为太冲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吗?”王夫之端起了茶碗幽幽的问道。
“以黄太冲得性格,他当然不会去同这样几个小角色计较。只不过,有道是一犬吠日,百犬吠天。”戴建说到这里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而农你没发现吗?杨光先那伙人这段时间四处走动的特别勤快,而且他们的一些观点同刚才来的那三人也是大同小异呢。”
听戴建这么一说,王夫之不禁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道:“就算如此,陛下也不会允许任何一方胡来的。”
“恩,这倒也是。宁人抨击朝政这么多年,朝廷也没把他怎样。”戴建回头看了看顾炎武点头道。一旁的顾炎武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喝着茶。
“那是因为‘不以言罪’是我朝的立国之本啊。”王夫之颇有感触地说道:“一个人如果发表了侮辱、诽谤、煽动之类的言论,自然有朝廷的律法进行惩罚。但朝廷如果因为一个人与朝廷持有不同的观点,而治罪于其,则无疑是在防民于口。当然也就不会有我等现在国会论证的机会了。同样的如果一派政党因他人与其政见不同,就可肆意打压对方,则说明此党已然可以只手遮天。如果真出现这样的情况,恐怕头一个站出来阻止的就是女皇陛下。”
“而农你说得对,这正是陛下的英明所在啊。”戴建听罢连连点头道。其实他也十分清楚东林党之所以能生存至今,同女皇的庇护也有着一定的关系,否则依照中原历朝的党争经验,东林党早在十多年前就会被打为“乱党”了。
“说到底,还不是在为皇家的龙椅着想。”顾炎武咋了口茶水点穿道。
听完顾炎武的话语,王夫之与戴建二人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苦笑。却听戴建叹了口气道:“宁人,你说话难道不能用一下敬语。”
“用敬语与不用敬语的区别只是修饰而已。反正意思还不都一样。相比之下,我更感兴趣的是而农刚才对黄老的看法。”
顾炎武说到这里,回过头向王夫之问道:“求中华朝的长生不老,而农你认为这世界上真存在长生不老的朝代吗?”
给顾炎武这么一问,王夫之与戴建都愣了一下,却见戴建当即便瞪着眼睛压着声音向顾炎武警告道:“喂,喂,就算朝廷不以言罪,你也收敛一点行吗,你这么问不是存心为难而农吗?”
“既然是治学,那当然就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如果连核心问题都不敢涉及,那研究还有什么意思。”顾炎武瞥了一眼戴建后,又进一步问道:“既然说人寻求长生不老,是可望不可及的事。那一朝一代又基于什么能肯定能寻求得到永恒的统治?”
面对顾炎武不肯松口的追问,王夫之一瞬间也是思绪万千。不可否认,顾炎武的问题确实犀利,在一般状况下,实在是难以让人回答。但王夫之的内心深处却有着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一个答案。却见他低头想了想后,终于缓缓地呢喃道:“没有永远的中华朝,只有永远的华夏。”
王夫之的声音虽轻,但顾炎武与戴建却都听得真真切切。两人似乎都没想到王夫之会说这样的话。顾炎武更是低下了头,像是思考着什么。正当两人想向王夫之进一步探问时,屋外却响起了庄严的鼓声。原来是开会的时间到了。先前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议员们顿时就打起了精神,一边整着衣服一边迈着从容的步伐向着议事大厅走去。惟有顾炎武似乎对外界的鼓声并不在意。
而当王夫之起身从顾炎武身边走过时,却听他轻声补充了一句道:“刚才的那句话,是女皇陛下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