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桢确切的说并不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当然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前明贵族的身份让他一方面对上位者所享有的特权了如指掌,另一方面亦深知人在高位的身不由己。因此无论是李光先主张的司法公正,还是吴伟业坚持的帝王威严,在朱国桢眼中部只是些华而不实的遮羞布罢了。所谓公证的律法一但失击维系它的权利则与一张废纸没有两样。同样的,帝王再怎么伟大、再怎么英明、再怎么善战,也终究不过是个凡人而己。没有在其身旁辅佐的臣下,没有与之合作的势力,身处庙堂的帝王与蜗居市井的平民也没多少差别。
然而明白这一点的人却并不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朱国桢那样有机会切身体会佐权利阶级的特权遇无奈。如果可能的话,他本人更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书香门第。这样至少他现在能像李光先与吴伟业那样有自己所坚持的信仰。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己无济于事了。了解真相的人是绝对不会再去相信那些镜花水月的东西。朱国桢所能做的事也不过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己。
皇夫贤亲王的突然身亡让中华帝国的局势在刹那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杨氏一族的衰落,陈氏一族的崛起在外人看来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但身处权利漩涡之中的人却都知道事情远没有普通人想象中的那样简单。杨氏一族即不会轻易交出权利,陈氏一族也非高枕无忧。派系之间的争斗似乎一触即发。作为岭南一系财阀中第三势力的郑氏家族又因刺皇一案倍受质疑。过去的一年对于帝都南京来说无疑是山雨欲来的一年,无数双眼睛无时无刻地紧盯着皇宫大内窥风而动。然而一些人所期待的风舌变换最终还是没有发生。女皇以极其低调的态度处理了郑家,也向世人表明了其在刺皇案上的对内态度。有了女皇的表态,内阁、国会自然也跟着明了各自的里场。
不将事态扩大、不牵扯国内势力、不将案件政治化。这便是国会在私下里给朱国桢等一干人的暗示。此刻眼见李光先与吴伟业已成死结之势,朱国桢不由暗下了决心,决定要给这个僵局来个了断。却见他偷偷向对面的国会同僚使了个眼色,随即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吴老先生说得有理。皇上的威严不容践踏。如果不对贼人施以重刑则难以服众。”
耳听朱国桢附和了自己的观点,吴伟业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朱爵爷不愧是前朝的元老,就是比那些嘴上没毛的后生明事理。然而还未等吴伟业开口,一旁的朱国桢却又跟着将话锋一转道:“不过,先生应该也知道,女皇陛下向来讲究道法,重视证据。早在神策门一案之时就是如此。所以吾等裁断还应该重证据理才是。”
虽然吴伟业对朱国桢最后补充的那句并不感冒,可既然对方抬出了女皇,他一时也难以辩驳。只得微微拱了拱手道:“陛下圣明,为人刚正。但吾等也不能就此让刁钻奸诈之徒钻了空子。”
“就是!如果就此让那些教讼之辈得逞,我等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了吗。”刚才与朱国桢对眼色的陪审员跟着高声附和道。
“可是那些讼师所提供的证据也确属实情啊。如国我等因一时意气而故意无视那些证据,女皇那边又会怎么想呢?”似乎明白朱国桢意图的李光先跟着皱起了眉头道。
“真是如此的话,恐怕吾等只有上书女皇请求圣裁咯。”朱国桢故意拉长了音调道。
“圣裁?那不是等于在向天下人表明我等无法裁决此案吗。”另一个成员怪叫了一声道。
“是啊。如果真要写折子呈报陛下,那这折子又该由谁来起草呢?”刚才还在附和吴伟业的那个陪审员连忙丢出了一个问题道。
“恩。这确实是个问题。上奏女皇之事非同小可呢。”朱国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向吴伟业询问道:“吴老先生,不知您是否方便为我等起草这份奏折?毕竟这里就属老先生您的文才是最出众的。”
给朱国桢这么一样,吴伟业本想一口就给应下来。可他随即转念一想又犹豫了起来。正如先前李光先所言,如果陪审团现在联名上书请求女皇圣裁,那等于是在向世人公布陪审团放弃了对此案的裁断。而相应的理由却只是不信任董志宁等讼师。这样的理由想必无论是女皇,还是天下百姓都是难以接受的。想到这儿,吴伟业不由轻咳了一声,缓了缓口气道:“朱爵爷,依老夫看这上书请求圣裁还是算了吧。”
眼见吴伟业的口气软了下来,朱国桢心头不由泛起了得意的笑。从一开始他便料到吴伟业会如此回答自己。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吴伟业等人固执而又难以说服。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又十分容易被搞定。关键是要抓住他们心理。而对于这些清流自负而又世故的特性朱国桢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他知道这些清流最为着重的一是名誊,二是皇命。只要从这两点着手一般都能达成不错的效果。于是朱国桢跟着便趁热打铁道:“可是吴老先生,我等为此案都已经拖了快半年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我等不上书,恐怕别人也要参我们了。”
“这……”吴伟业紧锁着眉头低下了头。
“咳,要阿弥麻烦干嘛!反正我等只是裁决案犯有没有罪。至于最后怎么个判法,还不是大理寺衙门的事!”一个军人出身的陪审员突然大大咧咧地嚷道。
“是啊。咱们干脆就照章把案给断了。反正后面的事有大理寺处理。”一旁的陪审员连连应和道。
而此时的朱国桢却并没有跟着附和,而是极为礼貌地向一旁的吴伟业问道:“吴老先生您说呢?”
给朱国桢这么一问,吴伟业不禁沉默了半晌,无奈地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那好就照吴老先生您说的办。”朱国桢欣然点头道。那表情好像这一切都是吴伟业的决断一样。不过对此朱桢本人倒并不介意。
在他看来自己只要目的达成就行。毕竟有时候让少数派服从多数,也是需要手段的。
正当吴伟业在朱国桢的调解下与众人达成妥协之时,陪审团的午餐时间也随之结束了。却见门外来了一个身着皂服的小吏恭敬地向众人行礼道:“诸位先生,升堂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