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老夫不是在刻意为难你们农林部,也不是说你们的计划不好。正因为这个计划尚未实施,因而从一开始我们就要往最坏的情况上去设想。做好两手准备才能有备无患啊。”眼见沈廷扬还是不服气,陈子龙当下又列举了计划中的另一个弊端道:“那好,咱们就算底下上报的数据都准确无误。官吏在执行过程中也没有任何舞弊之举。可这粮食终究是一种商品,会有贵贱之分,其价格更会因年头收成的好坏时涨时跌。五年一次的标准如何能适应市场的变化。若是将标准的时限缩短,则又失去了相应的操作性。年年变化的标准别说老百姓不能适应,就连底下的官吏也极有可能被搞得一头雾水。此外,之前公社的社员还有为官府徭役的义务。不知承包后的农户是否还需承担官府的徭役?”
“农户既然承包的是官府的地。当然得为官府服役。”沈廷扬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那些家中缺少足够劳力的农户在承包之后,是否也要和家中劳力充的农户一样,承担与其承包土地相对应的徭役?”
“这……”
“如此说来农林部的‘包干’计划只是名义上解除了公社。但农户在公社时所要承担的义务却一点儿都没少。相反本该享受的待遇却少了一大截。”陈子龙微微一笑反问道。
给陈子龙这么一连串的反问,沈廷扬不禁语塞了。因为仔细推敲起来还真是那么一会事。但他还是不服气的辩解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的做。难道陈大人认为此刻陛下应一道圣旨下去,彻底解散公社吗?如此一来给朝廷造成的损失该由谁来承担。”
“朝廷的损失当然得朝廷自己承担。难道还要让公社的老百姓继续承担这种不公正待遇。再说既然全国普通农户都能自由买卖粮食,以银钱交纳税赋。为何惟独公社的老百姓就一定要将自己的粮食交纳给朝廷?老夫不知道为何不这么做还会给朝廷带来损失。难道若大个中华朝就独缺公社这几十万户的粮食吗?”陈子龙义正严辞地反问道。
沈廷扬知道陈子龙说的都是事实,更在道义上与他有着同样的看法。然而他也心知肚明,目前的真实情况就是朝廷缺不了这几十万户的粮食。可这样的话叫他如何能当着女皇陛下的面说出口呢。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涨红着脸,无力地反驳一句:“陈大人,你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不错,老夫是不当家。但老夫心知天下百姓所想。”陈子龙说到这儿,欣然跨步上前向孙露进言道:“所以陛下,正如臣在奏章上所言。臣在此强烈要求朝廷即刻彻底解散公社。让公社百姓能同其百姓一样享受正常的赋税。”
显然陈子龙刚才的话语不仅让沈廷扬难以辩驳,就连拥有后世经验做参考的女皇陛下也不禁在心中怀疑起自己的认识来。毕竟两者相差了三百多年,情况终究是不同的。于是孙露变颔首示意道:“恩,既然如此,那陈卿家你就说说你的具体想法吧。”
“回禀陛下,臣的意见概括起来就十二个字,解散公社、一概征银、摊丁入亩。后两条陛下早已在全国推行。而今惟独公社例外,因此臣才在此旧事重提。其实,农林部有关包干的想法十分有意义。但既然已经解散了公社,为何不再干脆点,将公社农户之前所要承担的徭役和之后所要承担的田租,一并归入地税之中,并以现金的支付。这样一来承包户只要像普通农户那样一次足地税就行了。此外,臣建议朝廷在徭役方面效仿唐时两税制的做法,既百姓在交完地税后便不再为朝廷担负劳役。朝廷若想征召民夫工作,得另外支付工钱。惟有这样才算是真正减轻了百姓的赋役。沈大人所说的朝廷储粮问题。农林部大可另行从市场收购嘛。我朝的税收途径甚为广泛。市税、关税哪儿一个不是日进斗金。以朝廷现在的财力还不够收购点粮食吗。至于那些偏远地区就更应该废除公社制,辛苦开垦出来的土地最后归国家所有,还要以低廉的价格出售自己的打下的粮食。如何能提起百姓开垦的兴致。由此可见我中华朝的百姓现在更本就不需要公社制。”陈子龙轻描淡写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子龙的一席见解内容虽不多,却直说得龙椅上的女皇陛下连连点头。因为孙露脑中的知识告诉她,用货币代替实物缴纳税赋乃是历史必然的大势所趋;国家召集民夫工作支付工资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最最令其满意的就是陈子龙对市税、关税等工商业税赋的重视。若不是碍于目前中华帝国尚未完成工业革命,其工商业的收入还不能完全替代农业税。孙露或许干脆连现在的地税都可能给减免了。而今虽不能彻底减免农业税,但依靠工商业的税收来补贴农业,倒确是可行之举。想到这些孙露还真有了那么点心动。
然而一旁的沈廷扬和陈邦彦在听完陈子龙的高谈阔论之后,脸上却露出了无奈的苦笑。理论上来说陈子龙的分析确实有理,也比他们之前的解释要符合逻辑得多。然而许多事情理论上能分析得通,并不代表实际操作就真能得到相应的效果。粮食问题若是真像陈子龙说的那么简单,农林部还不早就上书女皇要求这么做了。哪儿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当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呢。可正当沈廷扬想要反驳之时,久未开口的陈邦彦率先一步上前向女皇进言道:“陛下,陈大人说得对,百姓确实不需要公社。需要公社的是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