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重生(4-6)(1 / 2)

酒徒 14949 字 2019-09-23

 《明》第三卷国难第九章重生

邵氏舰队的接连大捷极大的鼓舞了汇集于孟加拉湾的各方联军士气,也给邵云飞和武安国的手中增添了很多筹码。因此,翠屿嘴的联军首脑会晤气氛极其融洽,笑眯眯的老狐狸沐冕只字没提自己扣压武安国夫妇及邵云飞在他眼皮底下将人质救走之事,承诺在兵力和物资上给联军最大的配合,并将自己的长子和沐家水师留在了曹振帐下。铁腕平定了国内混乱状态的叶风随也驾船赶到,将南洋叶家舰队的指挥权交到了武安国手中。一切顺利得出奇,在邵云飞和曹振的极力坚持下,武安国发现前几天还手无一兵一卒的自己居然成了这次联合行动的总指挥,可以调动大明水师、南洋叶家、邵氏“海盗”舰队和西南沐家的全部力量。宛如一个捡了元宝的孩子,他再一次被命运奇怪的安排惊呆了。

眼前这场仗怎么打难不住武安国,手中四支力量联合起来,战舰数量虽然比土耳其舰队略少,质量和水手素质却远远超出了对方。各方力量按照当年震北军模式建立起来的参谋机构可以几天内根据现实情况拿出数个可行作战方案,武安国只需要和大伙讨论一下那个方案更合适,并协调好各方配合问题而已。况且沐家和叶家和好并打算联姻之后,从沐家领地钦州到翠屿嘴的水面一路畅通,后勤保障也能供应得上。具体道海战实施。曹振、邵云飞和叶风随三人都不是庸手,谁都可以预见,前方这片大洋将成为土耳其远征军的坟墓。到了这个时候,千里迢迢赶来的土耳其舰队与其说是一场危机,倒不如说是一场考验,一场检验二十余年大明水师的实力发展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的考验。在这次考验面前,联军各方将士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有些参谋人员甚至已经开始筹划击溃土耳其联军后,陆上北进,捣毁贴木儿设在德里一代的工厂。占领德里、巴曼尼、乌德、古吉莱特等地,彻底切断贴木儿西归退路的方案。

武安国徘徊于翠屿嘴干净的海滩上,对着眼前的庞大舰队群,不知为什么,内心中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奔雷已经老去多年了,三眼手弩卖给了高德勇,随着他的新主人一起下落不明。当年驰骋疆场的那把长刀还在,水战中派不上丝毫用场。

“武兄,你好像有心事。”靖国公曹振陪在武安国身边,悄悄地问。

“也不能算心事吧,只是一时头脑混乱而已。怎么样,临时参谋部的作战方案有眉目了吗,你和小邵准备谁亲临前线?”武安国回过头,给了老朋友一个宽厚的笑容。二十多年没在一起并肩作战了,彼此之间的配合依然熟练,语言上的感觉确有一些陌生。

谈起战争,靖国公曹振话语中透出几分得意。“拿出来了,这帮小家伙干劲很足。只要不是打内战,大家都很积极。我打算和小邵分头行动,各带一支舰队,他擅长偷袭,我擅长打攻坚,刚好奇正互补。我们的计划是,我带着主力和土耳其水师周旋,他带着原来的沐家、叶家和自己的海盗舰队精锐绕到后面去骚扰对方港口,切断土耳其人的补给线。贴木儿能给土耳其人提供的补给有限,大批弹药还得从忽鲁漠斯一带运来。如果运输线给小邵毁了,他放在前线的战舰就是我们的活靶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倒是个好办法,也符合你二人的天性。说实话,我总觉得贴木儿这次东进太仓促,特别是土耳其水师,好像根本就没做准备,匆匆忙忙就跑过来了。”走在一边的刘凌笑着插了一句,难得又看到大伙如此团结的在一起商量战术,眼前的景象给人当年辽东并肩作战同样的感觉,那个年代的很多事情,回忆起来都让人感到温暖。

“那是被武兄和小邵他们打急了,不得不赶过来。土耳其舰队不调过来,贴木儿怕武兄带人从背后抄他老窝。我估计,我们在南边打得越狠,他在北方越慌,弄不好中途就得分兵。如果张小侯爷能抓住机会在背后给他们一下子,瘸子这回估计去得回不得了。”放眼整个战局,曹振对未来充满信心。西南诸阀可以联合在一起,西北为什么不能。难道大家彼此之间的仇恨比国仇还重么?顿了顿,他又说道:“其实不但瘸子这次东征准备不充分,国内那场战争准备也不充分。据我这里得到的情报,本来互存忌惮的双方已经有了妥协的迹象。但是中间出了些误会,好像是有人在中间挑拨,然后就打了起来。”

“有人挑拨?”武安国大吃一惊,收住脚步,吃惊的问道,“十三郎,你手上可有证据!”

“没有,但兄弟们在水面上抓到了一条日本走私船。船上的武士全部自杀了,当时没留下活口。后来在船舱底下找到了些大明制式火器,还有几件军服。”曹振摇摇头,话语中不无遗憾。“如果他们双方彼此之间的敌意没那么深,如果南北双方的最高长官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如果在第一线的李景隆不急于建立功业,打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借口迅速扩大战果,而是给北方的周衡等人一个解释的机会,第一晚的交手不过是一场冲突,酿不成兵祸。”

刘凌冷笑了一声,对曹振话语里那么多如果表示不屑,语音不高,却一针见血,“子由,你还相信他们彼此之间的善意。他们之间早就想打,只不过谁都拉不下脸来,又不好不给你这个水师大帅面子而已。日本武士挑拨,刚好给双方提供了一个开战的借口,没有日本武士参与,他们顶多将战争时间拖延到明年春天。李景隆当时二十几万大军,难道摆在山东就为了出来练兵么。除非第一晚周衡所部大获全胜,并且及时收手。但我估计那样,燕王朱棣也不愿意让周衡停手。”

“这倒也是,早晚都要打。问题是打起来容易,收场难。一国之人,有必要非你死我活么?”曹振被刘凌质问得一脸苦笑,叹息着说。

“是啊,怎么收场?”武安国亦摇头。长大起来了,郭璞在北平也提出了《平等宣言》,可那只是一个宣言,具体怎么实现,采取什么步骤,这才是他最头疼的问题。大明今日之兵威,由他而生。大明今日之战乱,也由当年他一句“人人平等”而起。打烂一个旧朝廷,相对容易。历史上每个朝代末年都有人领导百姓做这件事情。但如何建立一个新规则,难。平等不是一句口号,它需要具体的制度和规则来保障来最大限度的实现。武安国小时候口号没少喊过,一颗红心也曾经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理想而准备过,结局呢,这个世界中,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才明白客观事实不会被个人热情而左右。当他满怀热情真正长大时,才知道为了某个口号而付出的阵痛,到底痛得多铭心刻骨。那些忍受阵痛者,到底在怎样的深渊中挣扎!

刘凌见武安国皱眉,知道这是他情郁结的根本原因所在。大战当前,不欲让他分心,微笑着岔开话题,将焦点引导曹振身上。“子由,你这次擅自调动兵马,朝廷没难为你吧!”

“没有,我不胡闹时,允文那孩子和黄大人天天想方设法给我使绊子,收我兵权。我真的带兵走了,他们又念起了我的好处。在廉州加水时,朝廷的圣旨也到了,嘉奖我一心为国,主动请缨抵御外辱。夸我忠盖比干,勇胜廉颇。加封我柱国大将军衔,加俸五千石。千里迢迢快马赶来的使者说,要不是碍着祖制,异性生不能封王,就封我为靖海王了。连带着姜烨、麻哈麻他们都封了侯,乌纱帽像批发一样便宜!让我扫荡掉海面上敌军后,赶快回国兴师勤王。”曹振笑着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和无奈,“说来说去,还是要我回去帮他打内战。郭兄那篇《平等宣言》让朝廷乱了阵脚,一边组织人手在各家报纸上批判郭璞、白正等人无君无父,禽兽不如,一边收缴民间的北方报纸,敢收藏、传播者一律处死。这样一折腾,反而让《平等宣言》传播得更快,听说黑市价格都买到了一个银圆一份。眼下国内各路诸侯蠢蠢欲动,允文和黄大人终于想起了贴木儿来。发了文告劝大家支持朝廷,共赴国难。打内战的士兵不断增兵,爱国口号却喊得义正词严。”

武安国耸耸肩,无奈地笑了。什么朝代都一样,贪官口头最爱国。打着爱国的名义,他好从从容容地剥夺别人的一切。把一切不正当的行为都用爱国口号来粉饰。真正国难当头,他们跑得比谁都快。骨子里,他们的行为和当年那些打着爱国旗号卖黄色广告和春药的网站一样,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想到利益,武安国拍拍老伙计的肩膀,笑着问道:“老伙计,看来你的靖海王当不成了。先说说你的目标是什么,打完了土耳其人,咱么再逐个想办法。”

我的目标是什么?曹振看着武安国赤城的目光,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武兄,我以为你是圣人呢。原来你也知道人都有所求啊!”

“我早知道,否则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了。”武安国笑着给了曹振一拳,目光转向浮光跃金的洋面。“我自己也有目标,只是没告诉大家而已。等打完了土耳其舰队,估计老沐的要去抄贴木儿的德里城,把那些膏腴之地拿下后,打着大明名义,行自治之实。我看最后也只能有着他,否则人家出了这么多力气,不是白费了吗。况且这片土地与其给别人统治,不如交给沐家,好在大家的语言文字一致。小叶是想让他的海盗共和国成为治外乐土,内政外交具不受大明干涉,只保留名义上的从属权,看在他危难之际不计前嫌给大明把守国门这个功劳上,我觉得无论南北方谁获胜,都不好难为他。小邵要组织武装探险舰队,到西洋去寻找冯子铭的踪迹,那是他自己的事,别人想管也管不了。只有你,千里迢迢赶来,舍弃了朝廷许给的好处,我不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

“武兄,你还记得咱么在怀柔的辩论么,关于律法。”曹振目光对着海面,幽幽地提起了当年的往事。“你说‘法律并不是为了治理百姓,而是为了保护百姓。只有有百姓制定并且规定了百姓权利的法律,才是真正的法律。否则不过是借法律之名,行执政者欺压百姓之实。’记得当年我和你争得厉害,找来郭兄帮忙也没能说赢你。”

“是啊,你当年还说要遍览西方群书,但到底能否驳倒我。”武安国心里涌起一阵温馨,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很多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时的豪情壮志,正好用来下酒。

“后来咱们经历了这么多,又经历了洪武十七年常茂之死,玄武湖之变。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话有道理。其实法律是用来保护每一个人的,如果它不能保护平头百姓,一样保护不了大将军。我不可能手握一辈子兵权不放,我希望放下兵权后,还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而不是像当年师父一样,空有一身武艺,如果想违抗皇命,只有死!”曹振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在水面上打出一片水漂。对着洋面,大声说道:“我这一辈子,没想到做这么大的官。也没想到建立这么大功业。权利我享受够了,钱也够多了,北平的很多产业我还握着股票,每年可以拿到分红。所以,打完了内战,我想,无论北方谁当皇帝,这个法律必须给我建立起来。我需要它来保证我的下半辈子,还有孩子们的将来。你说的那个平等不是空话,只有在律法上申明了百姓的权利,并让皇帝和官员权力受到制约,才可能踏出第一步。否则,这场内战北方打赢了也是白打!”

《明》第三卷国难第九章重生

冬雪初晴,刺骨的寒风将雪沫从房顶、瓦面吹到半空中,纷纷扬扬辉映着日光的七色。覆盖于红墙黄瓦之上,是四角形的天空。临洮城,秦王府,荒唐王爷朱樉身披一身玄色战甲,精神抖擞地在四角天空下踱步。

今天是个大年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他朱樉屈居人下的最后一天。贴木儿的大军已经打到了肃州卫,差一步就到居延海。令他背生芒刺的武毅侯张正武率领兵马出关迎敌,现在整个临洮城的军队就剩下了秦王府卫队和贴木儿派来的心腹死士。正是举事的大好时节。想着自己身披龙袍,君临天下的威风;想着这些年为拉拢张正武而送给他的美女和金银就要连本带利收回;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秦王朱樉心中就有股说不出的兴奋。人活一世,为的不就是做回天下之主么。

什么平等,呸!老子身上流着帝王血脉,天命所归,怎会与这些百姓平等。志得意满的秦王冷笑着想。况且生在帝王家,从小到大学的就是治国之术,和扶犁黑手并肩而立,那不是污辱斯文么?虽然对郭璞在北平发表的《平等宣言》不屑一顾,秦王朱樉还是敏锐地从中嗅到了机会。眼下是兴兵的最好时机,自己放贴木儿入关后,至少有两个旗帜可以选择,或曰“勤王”,或曰“平权”。反正只要取了天下。不必在乎旗帜打地是什么。况且可以给“借兵”之事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把割地行为名正言顺说成为了靖难。

很少人知道秦王的心思,眼下临洮城内。民间最关注地只有两件事,第一就是南北之战,第二是贴木儿的远征。百姓们对于数千里之外的南北之战的关注程度,甚至超过了已经到达家门口的贴木儿大军。彻底摧毁了蒙元帝国后,大伙对定西军的战斗力有种盲目的信任。民间普遍的观点是,当年蓝大将军与张小侯爷一支军队顶住了西路蒙古数万人马,难道万里而来的贴木儿还能比蒙古人厉害?但对于南北之战的争论就多了去了,大伙因为地位和见识的不同各持己见。支持南北两方的人通常在茶馆酒楼里说着说着就吵起来。支持朝廷地人骂支持北六省的人是“无君无父的贼骨头”,支持北六省的人骂支持朝廷者是“天生愿意做奴隶的贱胚子”。西北人性子火爆,口水战很容易就演变为群殴。官府的差役们这下有了事情做,每天忙着四处拉架。让差役们最苦恼的是,每次群殴的结果都成了一边倒趋势。城里“贼骨头”人数总比“贱胚子”多,所以打起来每每获胜。打到后来差役们也明白了,除了豪强外,越是在底层挣扎过的人,越容易成为《平等宣言》的支持者。反之,那些家境比较好,特别是一些官宦子弟,对平等绝对斥之以鼻。他们认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父辈们掌握了权力,自己更应该继承父辈的权力,因为自己对权力运行规则比平头百姓之子了解得多,操作起来也娴熟。

无论百姓在城里怎么闹腾,怎么走还得看着地方的掌权者。眼下除了北方六省外。其实全国各地的情况都差不多。北六省的报纸被朝廷下令封堵住了,南边的报纸不敢乱讲话。可一些小道消息还是从民间渠道传到了西北。据说在南边的湘王已经起兵支持燕王了,宣布两湖在大明号令下自治,只服从大明,不服从朝廷。北边的晋王的军队也开到了大同府一带,不知是针对蒙古凉王、北六省还是允文。偏偏西凉地区的两个掌权者都没出来说话,掌握政权的秦王和掌握兵权的蓝玉就像事先约定好了般,对局势保持着沉默,谁也不肯站出来高呼一句,告诉大家到底该支持哪一方。

一切都在百姓注意不到的阴暗处进行。秦王朱樉今天就准备给西北百姓一个明确的答案。近二十年来,他治政西北,创造了这个地区前所未有的繁荣,现在是他索要报酬的时刻了。绊脚石张正武和他的支持者已经顺利地被支到前线去送死,蓝玉在收到他给的密信,知道了洪武十七年背后发生的一切后,据门下谋士回报说当场吐了血,手指沾血为誓词要洗此仇恨。今天,就等蓝玉一过府,大伙就拉着他宣布起事。到时候,无论蓝玉答不答应,都得被胁裹到他秦王的战车上。

定西军和西北各卫所的地方部队汇聚起来能凑够十万人马,贴木儿派来的精锐近二十万,加上这些年西北地区积攒起来的军火,大力发展起来的武器制造业,三十万大军足够能争雄天下。举旗之后,先从晋王手里将山西等地夺了,以蓝玉为号召并掉威北军;然后趁北六省和朝廷打得不可开交之际与其中一方联手,消灭掉另一方;最后中原逐鹿。秦王朱樉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即使出现纰漏,退一步也足以三分天下。

“主公,时间差不多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到王府门口接一下蓝大将军。”西北智圣庞相如俯在秦王耳朵边上提醒。眼看自己就要飞黄腾达了,他却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踏实,说话小心谨慎,布置埋伏也唯恐出现纰漏。也许是因为亲手签署了割地条约而自觉内心有愧的缘故吧,自从那一天起,庞相如和人说话就从来不看对方的眼睛。

秦王朱樉点了点头,抬腿向前院走去。现在是用人之际,礼贤下士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没有蓝玉的支持,自己也不容易接管定西军。临出内宅,又收拢脚步,谨慎地对庞相如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布置好了,一切尽在掌握!”西北智圣庞相如低着头答应,从袖子内的口袋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开在右手中。左手指点着说道:“主公请看,按照您的吩咐,王府卫队已经都埋伏在院子周围。贴木儿给咱们派来的死士长相太扎眼,小子房张亮建议在蓝大将军没答应合作前,不要让他们露面,所以我把他们都布置在了后宅,随时都能到正殿来接应。侧殿里边,是这些年咱们在府内训练的死士。只要您一摔酒杯,他们就会冲出来。一会儿您先和蓝玉谈,如果他不识抬举,您就摔杯为号!王爷,您看,这布置还需要补充什么?”

“嗯,不错!”秦王朱樉拍了拍心腹谋士的肩膀。笑着说道:“老庞,你办事,我放心。事成之后,这谋划军务之责还得交给你。我想来想去,王府谋士中能做一个合格军师的,这些人中你是不二人选。这布置很好,但具体人手配备还需要改一改,侧殿里边不要用我们训练的死士,换成半个月前贴木儿给我派来的那批人。咱们训练的人,说不准有张正武派来的奸细藏在里边。”

“这?”西北智圣有些犹豫。看着自己的脚尖,试探着问:“主公,张亮说……”

“别听张亮的建议,这小子最近不太对劲儿,此事本不该让他参与。贴木儿派来的人都是穆斯林,不会和蓝玉他们勾结,用着比咱们自己的死士放心。赶快让他们和死士换换位置。”

“可是,王爷,他们的长相……”庞相如觉得有些心冷,小子房张亮算是王府二号谋臣,虽然曾经和自己争宠,但毕竟同殿共事。眼见他因为在割地之事多了几句嘴就被冷落,以至于怀疑他的计谋,庞相如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秦王朱樉笑了笑,他猜出了庞相如的心思,又拍了拍这个心腹谋士的肩膀,温和地说道:“相如,你和他不一样,你能分得清楚大局。此事这这么定了,咱们没更多时间考虑。那些武士长相虽然不似中土人物,藏在侧殿里,一则别人看不到,即使看到了一个半个,就说是王府买来的西域仆从,这节骨眼上,蓝玉没什么选择。”

庞相如点头答应,躬身退了下去。秦王朱樉整顿衣服,快步走向前门。时间仓猝,他需要将客人先堵在门口多寒暄几句。

外边风很大,雪沫盘旋飞舞,打在人脸上麻酥酥地疼。王府门前的街道已经清理过,没有一个闲人在街头晃动。远处的民宅中,不时传来一两串爆竹声,那是心急的百姓冒着风寒贴完了春联和门神,正在用爆竹来辞旧迎新,驱赶一年来的所有晦气。偶尔有顽童放起的烟花和二踢脚之类的东西,在半空带着清脆的炸响,散出满天纸屑,给寒冷的冬天点缀出热闹的节目气氛。

眼前的景色很温馨,让人有些不忍心用战火来破坏它的宁静。秦王朱樉在雪后的阳光下眯缝起眼睛,将目光射向街道的尽头。那边已经传来了銮铃声,伴着清脆的马蹄响,大将军蓝玉带着六个待卫,风驰电掣般向王府奔来。

“恭迎蓝大将军,恭迎蓝大将军。”已经等了近一刻钟的秦王朱樉带着几个心腹谋士走出大门,远远地冲着蓝玉打招呼。

“岂敢,岂敢,参见秦王殿下。”须发皆白的老将蓝玉跳下马,三步两步走到秦王朱樉面前,按拳于胸,上身半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免了,免了。您是长者,该我向您行礼拜年才对。”秦王朱樉赶紧双手搀扶,抱着蓝玉宽阔的肩膀说道:“蓝老将军身体一向可好啊?本来该我去您那里拜年,谁知道年底事多,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只好请您到我府来小酌几杯了。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蓝玉笑了笑,用大手拍打着秦王后背,老朋友般说道:“王爷言重了,您是万金之躯,这西凉百姓的父母。咱西凉自古春风不渡之地,能有这般景象,还不都是您治政之功。您记得我这个老兵,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说完,转身命令,“来人,把咱们给王爷的礼物提过来。”

“是。”两个待卫走到战马边,拉下一个绸布包裹,捧着送到秦王面前。

“这?怎敢让大将军破费。我不过请您一顿家宴而已,早知道您要破费,我就不请您来了,您看,这……”秦王朱樉如同一个好客的主人般谦让道。

蓝玉大手一摆,笑道:“千岁莫要客气,自家人,咱们说这些不怕牙酸么。这是我上个月在亦不拉山亲手猎获的老虎,皮子厚实,正适合王爷这样的英豪。王爷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难得一见的好皮毛,让俺也在大伙面前露露脸!”

秦王朱樉一听是虎皮,心中大乐。为了给蓝玉面子,也为了给院子内的布置者创造时间,笑着命人抖开绸布包裹。两个待从拉着皮料四角一抖,一张完完整整的金毛黑纹虎皮出现在众人面前。看身形,这老虎足足有五百多斤重,端地是只山中霸王。众谋士俱是文人,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虎皮,围着它啧啧赞叹。伸手抚摩两下,几乎忘记了冬天寒冷。

“没想到,蓝大将军比当年廉颇还勇,如此高龄还能亲自射虎,佩服,真是老当益壮啊。”门内传来一个阴柔的男声,是庞相如,他将一切布置妥帖了。

“是啊,是啊,纵使廉颇复生,也不过如此。”谋士们佩服地应和。滔滔不绝的奉承话夸得蓝玉直捋白胡子,连苍白的老脸都带上了几分暗红。

“如此,本王就问一句,廉颇老亦,尚能饭否?”秦王朱樉笑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蓝大将军入内就座,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蓝玉笑着,带着几个待卫踏入秦王朱樉的圈套中。大门吱呀一声关闭,将所有秘密关在了血红的门内。两个新贴的门神舞鞭弄锏,冷冷地盯着风中的一切妖邪。几千名待卫提着武器,从王府周围的巷子和民宅中钻出来,将秦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第三卷国难第九章重生六

天,干冷干冷的。顾晓的西北风夹杂着雪粒,将空气中最后一丝水分裹成冰球,噼里啪啦的砸在百姓家纸糊的窗子上,将护窗的牛皮纸打出一个个麻沙沙的小白点。昏暗的屋子里,忙碌了一年的家人围拢在火炉子旁边包着杂面饺子,男人女人脸上的皱纹象饺子边缘捏出的花纹一样深。昏暗的菜油灯滋滋的冒着烟,跳动的火苗照亮人们眼中的希望。平时,油灯在这个时辰是舍不得点的,只有今天,一年中最后一天的傍晚,勤劳的主妇才打破日落而息的习惯,从柜子顶上小心翼翼的将油灯取下,擦去上面一年的灰尘,灌上一点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菜油,点缀一下节日气氛。

“过年喽!”不懂人间艰辛的儿童兴奋的叫着,手里的小灯笼在空中飞舞。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灯笼里的蜡烛不能点,只能幻想一下烛光点燃后灯笼的颜色。

“九成,不要开门,在外屋门口玩”。正在碾面皮的父辈温和的嘱咐了一声,叹着气,目光从窗子上缘唯一的一小块玻璃看向窗外。外边,暗暗的,冬末的阳光已经躲到了山后。远处小康人家水炉子烟囱冒出的蓝烟在风中打着滚,飘过青灰色的屋檐,在半空中散成丝丝缕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