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尊旨”,黄子澄一肚子热情给眼前这盆温吞水浇灭。安泰皇帝是个仁君,可是待自己这样的忠臣和曹振这样的悍将一样仁慈就不对了。这水师能北上威慑燕王,逼朱棣执行朝廷政令的大事曹振从来不去做,却天天拿海外蛮夷之地的小岛来皇上面前邀功,那些鸡毛蒜皮一样的小岛拿下来有什么用,即不能养人,又不能增加田地。朝廷每年还得花大把的银子在那里修建堡垒,安置流民去那千里之外垦荒,不如放弃了。
“子澄,你是朕的辅政大臣,这心胸是第一位的”。朱标见黄子澄如霜打了的庄稼一样耷拉下脑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安慰他,“你没听说当年鲍叔牙怎么评价管仲和他自己的么,管仲比鲍叔能容人,所以更适合为相。咱大明虽然不设相位,可朕一直把你当丞相来看。所以你要能有容人之量才行。这当皇帝是件苦差,朕说不定哪天就提前把挑子交给允文,你是他的老师,更要教会他怎么容人才是。”
“臣谢陛下教导,必肝脑涂地,以报圣上知遇之恩”。黄子澄离开椅子,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大丞相,太子太傅,这皇上是有意以江山社稷相托啊,自己遇到这样一个明君,怎能不感谢他的恩典呢。‘假如当时身未遇,老了英雄’。姜子牙为了这样一个机会等了八十年,自己不过三十多岁,心中抱负总有施展的那一天。
“子澄,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磕头。水师里边不兴这个礼,心中有朕,不磕头也有,心中没朕,磕头时身体还在站着!”朱标笑着打断黄子澄的谢恩大礼,一边打量着黄子澄,一边盘算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这两年自己的身体动不动就生病,都是这些该死的政务给闹的。如果一旦归去,托政给谁呢。眼前这个黄子澄远见是有的,就是应变的本事差了些。自己百年之后,托国给他这样的人手里,不知是祸是福。
在朱标的内心深处,总觉得曹振比黄子澄更合适辅佐太子,‘可曹子由行事太任性,忠心有,行事往往却拂了朕意,况且还是武将出身,战功赫赫,如果被皇袍加了身,反倒害了允文。还是留一文一武吧,彼此也有个牵制’。
“万岁,万岁”,黄子澄小声将朱标从沉思中喊回来,皇帝身体不行了,百官谁都看得清楚,这种一边处理朝政一边溜号的事情,每天都要发生好几回,总是需要有人招呼后才能让他清醒。
“喔,子澄,还有事吗”,朱标歉意地向黄子澄赔了个笑脸。
“没了,万岁早些休息,奏折不忙于一时”,黄子澄有些心疼地替主子着想。
“朕睡不着啊,先皇传下的如画江山,朕怎忍心让他毁在自己手里。真出了事情,朕将来怎么有脸去见先皇陛下”。朱标站起来,背着手徘徊于如画江山地图面前,“你看看,子由在海上收了这么多岛屿,朕前年让他将麻骨剌改名为马六甲,从这个口子往里,现在俱是大明版图,这天下越大,朕身上的责任越重”。
“陛下为国珍重,有事多交给臣下去办,别一个人苦撑,累坏了身体”!黄子澄的眼泪又快流出来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朱标都是一个帝王楷模。不嗜杀,不贪财,不好女色,不好丝竹等玩物丧志之事。可即使这样,大明朝百姓也只维持个温饱局面。想到时局,黄子澄这些辅政大臣的确问心有愧。
“子澄,朕看到定辽公又在催治理淮河的款项,朕叮嘱过多次了,叫户部不要难为他,你们怎么还扣着他的钱不放呢”。正在看地图的朱标猛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吓了黄子澄一跳。
“回万岁的话,定辽公那里每年支出款项太大,臣等以为不加节制,国家收支难以平衡”,黄子澄定定心神,理直气壮地回答。
“胡闹,子澄,你不觉得此事做得太过么,定辽公这些年修路搭桥,一直在外忙碌,没他这么拼命干活,你这大学士还不累死。你看看这地图,这上面新画上的线全是定辽公所修马路。有了这些路,大明朝政令才得以通达。干了这么多活还不肯邀功,古往今来你能找到第二个人么?明天早朝后抓紧把款给他拨了,别再拖着”!朱标有些生气地训斥道。武安国不肯入朝辅佐他,他也不真心希望在朝廷上放一个目无礼法的家伙。但此人大才,不可不用,亦不可大用。既然他不肯邀功,自己也不会给他加官进爵。但那些对国家有利的活,派给他干最放心,也最省心。如果这种勤苦之臣所请的款项还要被拖延,天下百姓口中,自己这个皇帝声威何存?
黄子澄一哆嗦,赶紧上前几步,在朱标身后弯着身子解释:“万岁息怒,万岁息怒,不是臣克扣他的款项,是国库一时周转不过来。这到了年根了,钱总是有些紧的”。
“钱紧”?朱标气得转过身来,目光如刀般直直地盯着黄子澄。“钱怎么会紧,海关每年那么多税收,都哪里去了,朕当年主理海关时,每年给先皇的银子愁得先皇都要另建银库才装得下,后来改库银为库金才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国库里压库的都是金块,你不要拿金币也跌价借口来糊弄朕”。
仁厚归仁厚,主管了好些年海关和水师的朱标对国家收入问题可不含糊,要不然继位后也不会大力鼓励工商,鼓励海洋贸易。特别是刚当上皇帝的头几年,国库充盈,顺利地完成了武安国设计的改现银为金银双本再过渡到纯金压库的货币制度。当时整个大明朝都出现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为了让君臣齐心致力于国,百官俸禄跟着国库收入一加再加。可以说,朱标从来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碰到国库空虚得事,乍听之下难免压不住火气。
“万岁息怒,万岁息怒”,黄子澄急得又想跪在地上。结巴了半天才勉强解释清楚国库出现收支失衡问题的原委。今年两淮一带遭受水灾,朝廷免了那里的钱粮。南越等地新入版图,旧有的王朝没了,自然该收的朝贡也收不到了。加上海关上年景也不太好,以前走天津和金山出海的商船如今很多都走了永明城(海参威,大树将军李陵所建立,参见第一卷),燕王属地的税收是固定的,在永明城多收的部分却不向朝廷缴纳。导致国家海关税收流失严重。本来扣除开支外,国库还有些盈余,但年关将至,给诸位朝野官员的年终“添炭钱”照例是要留出来的,留出了“添炭钱”后,武安国那里需要的资金只好等春季的商业税收上缴后再支付了。
朱标听得不住皱眉,国家财政自己才下放给黄子澄等人几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那些商家也怪,好好的近处海关不走,为什么千里迢迢去走极北之地的永明城?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难道北方又发现新的国家吗,怎么货物反而走永明出海呢”?朱标皱着眉头问。
酒徒新书在鲜网出版,敬请大伙支持,投票。()
“万岁,燕王手下的北六省布政使郭璞趁咱们这两年海关加税的机会,在永明附近修建货舱,关税不升反降。现,现今,把,把小宗货物运到永明出海,好像,好像还比金州便宜些”。黄子澄的话音越说越低,海关加税是他和齐泰给皇帝出的主意,当时不顾海关总长朱江岩的反对强行下达的。出了这样严重的后果,当然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光海关,还有…….”。
“还有好多商家也卷着钱向北跑是吧,你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朱标的眉毛向上一挑,眼中寒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