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轻轻一笑:
“她爱讲道理,就由着她讲去,我不搭理也就是了。
只是何必老要在我眼前演戏?
她跟我说她避忌‘金玉良缘’,故意远着宝玉,不大爱和他走动。
可每日里总得跑宝玉那里三两趟,每每在宝玉那里坐到天黑都不走。但凡宝玉不在,她必得到我这里找一遍,见宝玉不在,方才安心。
她得了娘娘赏的节礼,立刻就来我这里,问我得了什么。说‘怎么独她和宝玉是一样的’,立刻叫丫头跑去老太太、太太那边再问问是不是传错了,弄得更加人尽皆知才罢。
丫头回来说节礼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不会弄错。她又跟我说‘此事越发没意思起来’,结果,便是立刻将那红麝串子戴在手上。
我委实无心阻碍他们的金玉之事,奈何她们死活不肯放心,想来,唯有我不再回来,她们才得高枕无忧。”
贾琏闻言笑道:
“林妹妹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一句话?
跟傻子计较,到不知谁像傻子了。
天下如此之大,毕竟是小人多,君子少。
可小人再多,并不影响君子之为君子。
若君子不能稳如泰山,而受到小人的影响,那又如何堪称君子?”
贾琏一番话,聪明如黛玉,已是醍醐灌顶。
坦荡君子,豁达如斯。
这样的男人,才是少女倾慕的堂堂正正男儿郎。
于是黛玉坦然望着贾琏:
“琏兄如师如友,黛玉钦敬不已。”
贾琏又不是傻子,听得懂从“琏二哥”到“琏兄”的变化,也笑道:
“那……还回来么?”
可巧换了裙子的紫鹃和端着茶的雪雁一道儿进来,黛玉反倒忽然间红了脸,只好装作咳嗽,用帕子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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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请假的折子果然很快就批了下来,于是立刻择定了日期,定下船只,准备沿运河一路往扬州而去。
却不道出发当日,隆儿闹肚子,不得成行。
再加上头天晚上因吃醉了酒被关在马棚里的昭儿,贾琏只带了兴儿和福儿,并丫鬟晴雯出发。
倒是黛玉,按照贾母的吩咐,除了紫鹃、雪雁,乳母王嬷嬷,还带了四个嬷嬷,八个小丫头,浩浩荡荡一队人马。
贾母吩咐贾琏,务必要带黛玉回来。王夫人在旁,虽然也随声附和,但眼睛里的慈和光芒却是冷冰冰的,恨不得扎透了贾琏。
王熙凤这几日虽越想越觉得贾琏所说有理,可她是个死活不服输的性子,更是相信自己王家人绝不会坑害自己,是以死扛着不肯服软,只让平儿给贾琏安排行装。
她自己则算计再三,除了一应路费使用所需,只给贾琏留了二十两银子的零用。
又因为昭儿没跟着去,凤姐便私底下将福儿叫到屋里。一番恐吓,吓得福儿赌咒发誓,必定死命盯着贾琏路上的一举一动,将他是否在外沾花惹草都一一记下,回家来如实禀告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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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很是顺利,待林妹妹先带人登上一只航船起了锚,贾琏这边也带人登舟起航。
晴雯自打进了贾府,便从未出过二门。此时跟在贾琏身后,虽不敢逾矩,一颗心早如同小鸟出笼,兴奋不已。
只等船一离岸,晴雯顿时再不受规矩约束,噔噔噔跑到船头船尾,各处瞧新鲜。
待她一气儿跑进船舱,却不由“呀”了一声:
“这里面怎么还有一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