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低头一看,见这人与自己年纪相仿,个子不高,方团团的一张脸,大眼睛,大嘴巴,却生了个小巧玲珑的鼻子,虽不算难看,却还是瞧着有些不太协调。
此人说话清楚,举止也算规矩,看服色便知是贾府小厮,瞧模样很是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兴儿机敏,一直偷瞄着贾琏的脸色,此时在旁笑道:
“你不是跟着宝二爷的李贵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贵赶忙又磕了个头:
“琏二爷,自打秦相公病了,宝二爷就不上学了。
白日里没事做,就支使我们出来在街上寻摸小玩意儿。
什么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或是胶泥垛的风炉儿,还有街面上最上好的胭脂香粉什么的,买回去给姑娘们玩儿。”
贾琏一皱眉:嘿!你说这小圆脸儿啊,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富贵闲人”。
便朝李贵道:
“你起来。
可巧儿我也要买几样东西,你若熟悉街面,就带着我去逛逛。”
李贵闻言,求之不得,连连打躬作揖:
“这些年,里头的姑娘们常托二爷买胭脂水粉什么的,二爷都是吩咐小的去采买,别说咱们周遭这几条街,小的都跑熟烂了,就是满京城里,小的也跑了十几个来回了。
哪些店铺里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精致,就没有小的不知道的。”
贾琏忽然想起头几日看官中账本之时,明显有“胭脂水粉”这一项,一年下来也有二、三百两银子,便问:
“胭脂水粉不是由府里采办们按月买了么?如何还常常要你代买?”
李贵笑着回道:
“按说姑娘们所用的这些东西,自然是该有份例。每月有外头买办总领了去,买来再交与各房的婆子们拿进去给姑娘们,没有个让姑娘们天天各人拿着钱找外头小厮又买头油又是脂粉的道理。
偏那些买办们,虽不敢脱了空不买,但总是迟些日子,里头催得急了,他们就不知从哪里弄些来,不过顶着个脂粉的名儿,或是人家铺子里坏了不要的,他们都不花钱弄了来,其实根本使不得。姑娘们依然还得自己拿银子来现买。
纵有人买了好的来,其余买办岂肯与他善开交的?
又说他使坏心,要夺旁人买办了。所以那些买办都是一般如此,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
贾琏闻言笑道:
“原来你还是个懂行的,这来来往往的门道你倒都明白。”
李贵忙道:
“这里面的门道,其实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奴才见二爷是个明白事理的,这府里的事情,二爷早都看得透彻,奴才不过是不敢在二爷面前装糊涂罢了。”
呵呵,这李贵的话说得相当漂亮!
他明明白白地说明了贾府里如今买办的弊病,却又全说成“二爷早都看得透彻”,也是个“伶俐虫儿”。
贾琏早明白了李贵这是特意寻找着自己来的,这个人是专程来抱大腿的。
于是贾琏并不接茬,转而道:
“我想要买一支凤钗,你看哪里有精细好物?”
李贵立刻道:
“那咱们不妨就去东街城隍庙旁边的‘凤祥楼’瞧瞧,他家的金银累丝手艺最是精巧,每年给大内供奉不少首饰。
还有南边两条街外,有个老字号‘宝昌阁’,镶嵌做得极为精细,除了价钱贵些,就再没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