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比贾琏的奶妈赵嬷嬷小着四五岁,却因腿脚坐了病根,时时都要拄拐,显得比赵嬷嬷还老态些。
此时听赵嬷嬷说是从贾琏那里吃了饭出来,不仅白拿了一大碗炖得烂烂的火腿肘子,还给儿子在贾琏那里要到了体面差事,委实让李嬷嬷是心里做酸。
李嬷嬷想起头几日自己劝宝玉少吃酒,就惹得宝玉甚是恼怒,至晚间,发现自己吃了宝玉屋里一碗茶,拿了一碟子豆腐皮包子给自己孙子吃,宝玉回来就砸了茶盅子,还不解气,竟连给自己茶吃的茜雪给撵了出去。
都是贾府里做奶娘的,两下里一对比,如何不让李嬷嬷恼恨?
与赵嬷嬷作别后,李嬷嬷心里赌着气去到宝玉屋里。
偏巧宝玉不在,他房中这些丫鬟们都越性恣意的玩笑,也有赶围棋的,也有掷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的瓜子皮。
李嬷嬷见着屋里全不成体统,便跺着拐杖叹道:
“自打我不管宝玉屋里的事情,你们越发没个样儿了,别的妈妈们越不敢说你们了。
那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的。
只知嫌人家脏,这是他的屋子,由着你们遭塌,越不成体统了。”
宝玉屋里的丫头们知道宝玉厌恶婆子,自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因此都只顾玩,并不理她。
李嬷嬷心中不忿,便又问:“宝玉如今一顿吃多少饭?”、“什么时辰睡觉”之类的话,那些丫头只胡乱答应,有一个还嘟囔:“好一个讨厌的老货!”
转头瞧见一盖碗酥酪,李嬷嬷道:
“怎不送与我去?我就吃了罢。”
说毕,拿匙就吃。
红玉上前道:
“快别动!
那是说了给袭人留着的,回来又惹气了。你老人家自己承认,别带累我们受气。”
李嬷嬷听了,又气又愧:
“我不信他这样坏了。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这个值钱的,也是应该的。
难道待袭人比我还重?难道他不想想怎么长大了?我的血变的奶,吃得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气了?
我偏吃了,看怎么样!你们看袭人不知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
一面说,一面赌着气将一碗酥酪吃了干净。
麝月是袭人教出来的,甚会哄人:
“她们不会说话,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气。宝玉还时常送东西孝敬你老去,岂有为这个不自在的。”
李嬷嬷撇嘴道:
“你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
打量上会为我吃了茶酒撵走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
赶明儿他再有了不是,我再来领!”说着,赌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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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气哼哼回到家,却见儿子李贵也在屋里炕上坐着,登时很是奇怪:
“我见宝玉没在屋里,只道他出门了,怎么你倒没跟着他?”
李贵嗑着瓜子,没情没绪道:
“人家茗烟才是宝二爷的心腹,轮不到我跟着。”
李嬷嬷本就一肚子气,火道:
“啐!茗烟是什么阿物儿!他的娘不过是看后门的老叶妈,你不比他体面得多?也轮到他敢越过你头上去?”
李贵倒不想让母亲着急上火,只随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