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哥,你那《笑傲江湖曲》,我已经打好谱子了。”
回身吩咐雪雁:
“取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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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望着雪雁摆琴焚香,心事重重。
贾琏将手中雨过天青色的小瓷坛子放在桌上:
“林妹妹,我上回去姑苏,喝到一种用糯米酒曲酿出的冬酿。
回来这边我找了个烧锅,也用糯米酒曲,又加了蒸馏过滤,出来的酒液清如水晶,味道纯净。
只可惜没有加入桂花和栀子,不然,会更有姑苏的味道。”
说着,叫雪雁拿杯子来倒酒。
酒入杯中,酒香四溢。
黛玉不禁轻轻“呀”了一声,低低说道:
“果然是姑苏的味道。”
黛玉莹白细瘦的手指,轻轻抚上雨过天青色的瓷坛,在细细描摹的小桥流水见来回徜徉。
终于一声叹息:
“凭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
如今我终究是寄人篱下,人家待我好不好,都要看人家的心意。”
贾琏知她年纪虽小,心思却重,故意笑道:
“早知又惹你乡愁,这酒我就不送了。”
黛玉吃了小半盅酒,起身坐到琴桌旁,朝雪雁道:
“把酒坛子收了,免得有人又要拿走。”
说罢纤纤素指头调弦试听,状极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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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响起,正是贾琏唱过的《笑傲江湖曲》。
只是……又很不像。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目下无尘,她弹出的《笑傲江湖》曲调宛转,情意缠绵,带着淡淡的惆怅和哀伤。
贾琏自失地一笑:教林黛玉弹《笑傲江湖》,还不如干脆让她去倒拔垂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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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专心弹琴的林黛玉却显然对贾琏的笑容极为敏感,琴声骤止,手指停在琴弦上,微微打颤。
她的眼睛仍然凝望着琴弦,低声说道:
“我就那么不如人么?教你们都笑话我。”
贾琏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你为何一定要和别人比?
你比她作甚?
你比她一样好,你能比她样样好?
你样样都比她好,又能怎样?
你与别人赌气,气的难道不是你自己?
林妹妹,别的话我也不会劝你,就说这曲子吧,你的指法我不懂,可你没弹出这曲子的神韵来。
这首《笑傲江湖曲》的精髓,是词不是曲,你没开悟。”
素日里众人对黛玉都小心翼翼,只恐触碰到这个异乡孤女的脆弱敏感。唯有宝玉与黛玉亲密些,反倒常有些口角不合,但宝玉毕竟习惯了在女孩子面前做小伏低,哪里如贾琏这般直来直去?
黛玉气恼,眼泪盈盈:
“这曲子宝玉央求了我多少回,我都没弹给他听,只在心里反复琢磨,一心想着要弹给琏二哥听,却……却得了这么一句评语……”
泪珠滑下脸颊,砸在琴弦之上。
黛玉一把推开古琴,垂泪道:
“雪雁,把琴烧了罢,我再也不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