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必惊慌,她瞧不见的。
她是秦可卿的丫鬟瑞珠,她是来寻秦可卿的。”
贾琏“啊”了一声?
“秦可卿?她在这里?”
镜子小声坏笑道:
“在你身后。
小声点儿,莫唐突了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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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全然不知身边就有一人一镜,提着小小的纱灯,照着脚下的路,直奔贾琏身后的一座水边小亭。
“大奶奶,时辰够了,咱们回去吧。”
直到此时,贾琏才发现,在那座黑乎乎的小亭子里,原来在廊柱旁,竟然一直默然立着一个纤瘦的人影。
此时瑞珠走到黑影近前,她手中的纱灯才照出那黑影竟是一身单薄衣衫的秦可卿,她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此时见了瑞珠,秦可卿依着亭柱的身子一晃,瘫坐在水亭的美人靠上。
“再多待会儿……我这心里,还跟揣着火似的难受。”
瑞珠赶忙扶住秦可卿:
“大奶奶,这样的天气,小半个时辰足能大病一场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秦可卿摇头垂泪道:
“这一回要是不病瓷实了,我必定是难逃一劫的。
他说了,年前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我。
如今我除了一头碰死,也只剩下装病这一条路了。
瑞珠,帮帮我,你要是还想让我再多活几日,就帮我病瓷实了。
哪怕是就此病死了,我也认了。”
说着,一手捂着心口,伏在瑞珠肩膀,哀哀哭道:
“瑞珠,我的命好苦……
才生下来,就遭父母抛弃,扔到了养生堂,哪里管我死活?
幸而有我爹爹抱养了我和我弟弟来,谁知后来弟弟又死了。
后来爹爹终于老来得子,自然是更疼爱钟儿,对我冷淡些,我没话可说。
我一心要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看贾家上门来提亲,爹爹欢喜得什么似的,连连说我是有福之人,我的高兴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大半还是为了爹爹。
可谁知道……谁知道这哪里的福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嫁个相公竟然是如此软弱之人!
他爹爹当着他的面调戏于我,他竟一言不发!
到后来他爹爹竟上前捏手摸脚,他……他竟然……竟然关门自己出去了……
那一回,若不是我以死相逼,只怕……只怕……
我自知出身低微,爹爹不过是个小小的营缮郎,配不上他们开国公爷的后人,可既然嫁了进来,少不得我就要恪守本分,我自认为,对得起贾家人。
瑞珠,你在我身边,你知道我为了能够八面周到,自己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不过只是为了自己图个安稳,不能丢了爹爹的脸面,更不能让爹爹难做。
实际上,这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度日如年,也是我的业障,我也只能忍耐。
他们这贾府里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我自己掉进来,也就罢了,如今又把钟儿也带累了进来。
他在家念书,虽要多花些银两,先生也不如贾代儒博学,可好歹不致学坏。
如今琏二婶子虽是好心,把钟儿家中无师的事情回了老太太,老太太立刻发话,就让钟儿去陪宝玉一道儿上学,这……这不是坑了我们秦家么?
那个宝玉,最是个好色纨绔。我早听婆婆说起,后廊子上住的贾璜在学里,与宝玉争什么香怜、玉爱,说他只要见到生得貌美之人,无论男女,都要贪恋。
你看钟儿那个品格样貌,宝玉从见了第一面,就攥着手不撒开,少不得就要被他带坏了。
这贾家乃是个污淖泥沟,我自己陷进来,是我命苦,如今还带累了钟儿……
瑞珠,不如我一根白绫吊死在天香楼上,只求你给我做个见证。
务必要告诉我家里,秦可卿清清白白一个人,不是那些污烂货色能玷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