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马德没有理会王彀的大叫,转而又叫了一声宋荤。
“下官在,大人有何吩咐?”我招你惹你了?干吗总叫我出头?宋荤现在十分地想砍了马德。
“我有没有权力罢一个知府?”
“……有!”莫说知府,徐祖荫这个桌台你不都差点儿逮起来么?江宁将军不也差点儿被你困在行营里么?你还有什么不能干的?宋荤对马德暗暗腹诽。
“既如此,王彀,我已经罢了你的官,……还不跪下!”马德面无表情地喝道。
“我……我我……”“我”了半天,王彀看着马德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什么,乖乖地交出顶载花翎,跪了下去。
“此人堪称‘恶人磨’!”在场的都差不多是官场上的老手,见到马德的这一手,无不暗暗心里发凉。这位总督果然不好伺候!根本就是不讲理。
“王彀,你原为淮安知府。李毓昌之死也是经由你手上报朝廷,你当初难道就没有发现李毓昌是被毒死的吗?怎么反而上报了一个自缢?你是不是收了王伸汉的贿赂?”徐祖荫见王彀在马德面前服了软,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他本来还想让王彀就那么站着过堂呢,却又哪料得到马德成然横插一手。看来今天这大堂中央是不会有人能站着了。不过,既然大堂上的秩序已经重新恢复了,他也只好开始问案。
“大人,冤枉啊!下官从来不知道李毓昌是被毒死的。王伸汉肯定是吃了什么迷*魂*药,这才胡乱攀咬的。”王彀大声叫道。
“你胡说!我相公尸首到家,我发现衣服上面还留有血迹,又请郎中察看,方断定是中毒而死,你怎么能信口胡说?”李林氏忍不住向王彀叫道。
“你这妇人。你丈夫死了。我知道你痛心,所以不与你计较。可你三年来没完没了,居然连本官也告了,你难道就不知道诬告要反座的吗?你说证据,证据在哪儿呢?血衣呢?”王彀大声问道。
“李林氏,你说的血衣何在?”徐祖荫如今已经是面色稍霁,总算有人不愿合作了,只要不愿合作。就还有戏!所以,他一听到王彀的话,马上顺着这个被告的语气向李林氏问道。
“我的血衣第一次告状地时候就交给了你们知府衙门,你明明收了……”李林氏哭叫道。当时不明状况,糊里糊涂就把状纸投到了当时尚是淮安知府的王彀手上,结果,所有证据都被没收。要不然,有证据在手,她也未必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哼,没有证据。就是诬告!桌台大人。您得还下官一个清白啊。”王彀大叫道,眉目之间难掩得意。
“没有证据,难以定案。制台大人。不知您如何看待此事?”徐祖荫阴着脸朝马德拱手问道。
“制台大人,您为什么要把下官抓来?就算下官身带嫌疑,您也不能不说一声就把下官关到牢里啊。下官这几天可被关的够苦的。”王彀顺着徐祖荫的目光转过脸,又大声朝马德叫了起来。
“别急!不就是几个证据嘛!有!不仅有证据,证人也有!……”马德的嘴角微翘,阴阴地笑道。
“小僧法慧,拜见诸位大人!”
一个和尚在衙役的带领下,慢吞吞地出现在了大堂之上。
“你是何人?”徐祖荫问道。
“回大人,小僧在山阳县善缘庵出家!为知客僧人。”法慧和尚合什答道。
“善缘庵?你来此何干?”徐祖荫阴着脸问道。
“小僧这里有血衣一件,特来为证!”法慧身后有一个包裹。听到徐祖荫的问话之后,便将包裹拿出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长衫展了开来。长衫上面,前襟上,有一块黑色地血迹。
“三年前,李大人突然暴毙于我庵禅房之内,县衙来人将尸首接走,小僧当时负责庵内伙食,带着两个师兄弟出门砍柴。在路边的林子里发现了这件血衣,知道是李大人身上所穿,觉得蹊跷,便一直保存了下来!”法慧把血衣展示出来之后,又接着解释道。
“我前次送到知府衙门是的里衣,这件衣衫是穿在外面的……”李林氏一见到这件长衫,又哭了起来。
“说的好听。随便拿件衣服就说是那李毓昌的,那我随便拿一件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他的?大人,这和尚来路不明,证词肯定是假的!”王彀大叫道。
“法慧和尚,你可以证据证明这件衣服的来历?”徐祖荫又朝法慧问道。
“这里是小僧的渡碟,上面记有小僧出家时地时间与地点,而且我善缘庵数十名僧侣皆可为证,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至于这件衣服,出家人不打诳语,确为李毓昌施主当时身上所穿。”法慧拿出一个渡碟,单掌合什道。
“没有证据,就是诬告!”王彀又叫道。
“王彀,你不是审案地官员,没资格管什么诬不诬告!至于法慧的证人……山阳县何在?”马德出声喝道。
“下官在!”一名官员从宋荤的身后人群里走了出来,向马德等人见礼。
“你去看看法慧地渡碟,看他是不是你县内善缘庵的僧人!”马德下令道。
“回制台大人,不用看。善缘庵就是我山阳县城城郊,下官也常陪同家眷前去上香,这个法慧下官见过,确实是善缘庵的知客僧人!”山阳县令躬身答道。
“好!既然已经确定法慧是善缘庵的知客僧,王彀,你还有什么话说?”马德又朝王彀问道。
“我……就算他是知客僧,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无法证明血衣的来历?”,王彀叫道。
“徐大人,你看呢?”马德冷笑着看了一眼王彀,又朝徐祖荫问道。
“法慧和尚不必说谎,身份也已证实,不过,他的话虽然可信。又有血衣为证,可是,制台大人,光是一件血衣恐怕很难说明什么,并不能证明李毓昌就是死于中毒!”徐祖荫答道。
“那就是要开棺验尸了?”马德问道。
“开棺验尸?这……难道还要派人去李毓昌的家乡把尸首运来不成?那岂不是又要耽误几天?”徐祖荫问道。
“不用等。李毓昌的家乡就在山东即墨。本官来之前就已经命人前去,走水路运回,昨日,李毓昌的棺木刚好运到!”马德微笑着答道。
“已经到了?”徐祖荫心里禁不住就是“咯噔”一下子。他的人前天才出发。就算快马加鞭,恐怕也未必就能到达即墨,可马德居然已经派人把李毓昌地棺木运到了江宁!难道此人真地算无遗策不成?徐祖荫看着马德,背后禁不住一丝凉意,如果这人再派手下在即墨守株待兔……
“把李毓昌的棺木抬上来!”马德的声音让有些走神的徐祖荫吓了一跳。
“小人即墨县捕头赵勇,奉我家县令大人之命,将李毓昌李大人棺木压到。有公文为凭,请诸位大人一观!”一个半人高的大棺材被抬上了大堂,一个压着棺木上来的官差先向马德等人见了一礼,接着。又拿出了一封公文交给了马德。
“宋大人、赵大人。大家一起传看传看,看看这封公文是不是真的!”马德接过公文,也没有看。只是先传给了曹寅,又接着叫了一下其他人。
“是真的!即墨县令地大印,应当不会有假!”曹寅首先断言,接着,其他人也逐个确认了这封公文的正当性。最后,公文转到了徐祖荫的手里。
“既然这棺木确实是李毓昌的,来人,传杵作……开棺!”
徐祖荫接过公文也没有再看。这么多人都确认了,他就算否认也没有用。唯有一边紧紧捏着公文,一边下令开棺。
“回禀诸位大人。棺木之内骨架齐全,腹部有数条肋骨呈乌黑之色,小人可以确定,李毓昌李大人确是中毒而死。”开棺验尸有些恶趣味。马德原先准备好的口罩也没能让躲过那种恶臭,被熏的两眼发黑,至于曹寅就更加不济了,哪怕在马德附赠的口罩上又加了一条香味十足的丝制手绢,他也没能挡住那种尸臭。而其他人,包括宋荤和赵申乔等人在内。没有准备,更是不济。当杵作从棺材里用筷子夹出一根带着黑斑的肋骨给大家看的时候,十几名官员不得不中途退场。……都跑到堂后吐去了。
“李毓昌既是中毒而死,王彀,你还有何话可说?”验尸完毕,棺材退场。马德又缓缓出了几口气,这才向王彀喝问道。
“这……这全都是王伸汉一人所为,不关我地事啊!大人,不关我地事!”王彀此时已经没有了嚣张的本钱,只是大声叫道。
“不关你的事?那好,带王伸汉!”马德又大声下令道。
“下官那一次总共侵占赈灾粮款两万四千两,送给了王彀王大人两千两,同知林永升林大人一千两,所以,两位大人这才帮我隐瞒此事……”王伸汉被带上来之后,极为爽快地回答了提问。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收过你的钱?你有什么证据?”王彀很显然也没料到王伸汉会这么痛快,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叫道。
“下官没有证据!”王伸汉答道。
“哈哈……没有证据,你没有证据。大人,他没有证据!”王彀得意地大笑道。
“王彀,你入仕多少年了?”马德冷笑看着王彀,问道。
“我……差,差不多十五年了!”王彀看到马德问话,有些惊疑不定的答道。
“你现在有多少财产?”马德又接着问道。
“我……”
“你是不是自己也不清楚?”马德冷笑着问道。
“没,没有,下官没有多少财产!”王彀连忙摇头道。
“没有?真的没有?”马德又问道。
“没……真的没有!”王彀满脸惊慌,却是依然嘴硬,不过,他心虚的表情又能瞒得了谁?
“既然没有……江南道御使何在?”马德突然大声叫道。
“下官在!”张楷分开人群,施施然走了出来。
“王大人不太清楚他有多少财产。张大人,你来给他说说!”马德对张楷说道。
“下官遵命!”张揩躬身应了一声,又转而微笑着看着王彀,说道:“王大人,您还真是富有。制台大人虽然并没有下令查抄你家,可就凭你在苏州的有一座别院,价值最起码十万两。另外,下官还查到您有田地一百五十顷,那就是一万五千亩良田,而且据下官查知,这些良田有的是您在荒年贱价买进,有是则是强买强卖。有传言,为此,你手下的衙役还曾经逼死过两条人命!此外,下官还查知您在淮安府和苏州府都有数座酒楼当铺,每年赚进地银钱合虑来差不多都在二三万两左右。还有……如此。不算您家里地财产。您也有不少于三十万两的家财。”
“二十万两,这还不算你家里的……王彀,你哪来这么多钱?”马德又朝王彀问道。
“我。我……这全是我经营所得!”王彀叫道。
“经营所得?你这些年的俸禄加起来,就算是不知不喝,也凑不够买一间当铺的。……张楷,给他看的那些原来的酒楼当铺主人的状词!”马德又大声喝斥道。
“王大人,你强买强卖,害得这些酒楼当铺地东主有好几个都家财破败,他们的状纸现在都在这里,人也在,还有那些被你强行买去田地的百姓,也有不少。你要不要跟他们见见面?”张楷略带调侃地看着王彀,又从袖子里抽出了几份状纸,递到了王彀的面前。自从当上江南道御使以来,张楷因为身上有马德的烙印,在江苏一地行事不顺,而且时常受到排挤讽刺。要不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在本地官员大都反对马德的时候跟马德坚决的站在一起,至少。也会有所迟疑。可是,在江苏的冷遇却让他无法选择。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立场还是正确地。而且,经过此事,他也相信自己将会成为马德地亲信之一,这绝不是光靠站对排就能得到的好处。
“我,我……”王彀没有想到马德和张楷居然会从边角突破,跟他算以前的旧帐,支支吾吾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算不管这些人的状纸,包庇谋害钦差的罪犯,王彀,你以为你能轻易逃脱吗?你在淮安府的师爷、衙役,他们如今也都是证人!”马德冷眼看着王彀,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他许音刚落,十几个人就被带到了大堂之上,这些人各行各业都有,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们的眼神一个个都似乎恨不得扒了王彀的皮。而王彀看到这些人之后,尤其是看到这些人里那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几个官差、师爷打扮的人之后,终于再也顶不下去,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