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纯见过史公。”李乙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深礼。
史可法的兵部尚书仅仅只剩下一个空衔,早被马士英给架空了,东阁大学士的地位虽然清贵尊崇,却是某种荣誉性质,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江北督师的官职而已。
但荡虏军却是自成体系,属于大行崇祯皇帝的私军,不受江南辖制,只要不是崇祯皇帝死而复生,只要不是崇祯皇帝的嫡血骨肉,和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统属关系。荡虏将军李乙丑又素有嚣张跋扈之名,原以为他不会对自己这个除了官架子之外已没有多少实权的阁部太过于在意,想不到却是如此的恭敬。
之所以带着孙启功一起过来,又刻意安排文秀之在场,就是为了方便说话,李乙丑的恭敬态度让他有点意外。
连三百多年以后的苏子朋都使用了“浩然之气”“忠烈之心”这样极高的评语,李乙丑对史可法更是尊崇有加。只是这种态度仅仅停留在对他个人的敬重之上,所以称之为“史公”,而不是“史阁部”这种更加正式的称呼。
“李荡虏,史阁部此次前来……”作为和李乙丑相处的还算不错地方官,扬州知府任民育首先开腔。
“还是我来说吧。”眼前的史可法比上一次见到之时更加清瘦,宽大的袍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似难当风霜之重:“领朝廷旨意,可法督江北之师,扬州自古便上长江锁钥,为重中之重。扬州李总兵于高副使那边已经晤过了,此次前来于李荡虏一会,便是为了江北……”
很有耐心的听史可法把话说完,李乙丑沉吟半晌,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史公所言极是,守江必先守淮,扬州为淮扬核心,乃江防之锁……”
说到这里,李乙丑站起身来,朝着北方遥遥一拜:“我荡虏军之名乃是先皇钦赐,军旗乃是先皇后亲绣,荡虏二字乃我军中万千健儿之天然使命。外虏入寇,时纯食不知味夜不安席,唯有抱着这份愚忠之心,以报先皇知遇简拔之恩。”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却对江南新朝提也不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已经不必说了。
以李乙丑现在的实力,虽然还不算是一方诸侯,却也是整个江北实力最为雄厚的一股力量。偏偏却死抱着效忠崇祯皇帝的宗旨,任凭南京城头王旗变换,都不加理会。前番福王登基称帝,荡虏军连个最起码的表示都没有,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在李乙丑和荡虏军的心目中,江南新朝根本就不算是大明朝的正统,休想得到荡虏军上下的承认。
说起国祚绵延正统存续的问题,史可法也很无奈。
因为马士英倒戈,以武力护送福王来到南京,强行拥立之事,史可法本人已经被排挤出了核心决策层,新朝的朝政完全为马、阮、吕等人把持。连史可法都对新朝颇有微词,又怎么能说得动李乙丑效忠新朝呢?
“吴三桂献出山海关,伪清打着为大明君王复仇的旗号进到京城之后,公然侵略我大明疆土,私自任命官吏,行的便是覆灭国朝之勾当。”史可法已经看清楚了满清的野心和欲望,早已经放弃了原本联虏剿贼的幻想,成为坚定的抵抗派领袖之一。可惜的是,象他这种有清醒认识的实在太少。
史可法是空着手来到江北的,除了几个没有多少实际作用的虚职之外,拿不出钱粮或者其他可以打动地方实力派的条件。为了联合江北的实力派,史可法帮他们奏请了总兵官的职位和爵位,但这种空洞的封号显然对李乙丑没有半点作用。
李乙丑是先皇钦封的荡虏将军,比什么总兵官只高不低。江北四镇之一的刘良佐封为广昌伯,刘泽请为东平伯,难道再封李乙丑一个伯级的爵位?那分明就是在胡闹!
大行崇祯皇帝早已加封李乙丑为诚武侯,比伯爵高出整整一个档次,谁还会在乎什么狗屁的爵位?
江北督师的任命本就是为了把史可法排挤出去,他前脚刚走,江南新朝后脚就开始“广征秀女”,不管怎么看都不象是励精图治的样子。如此乱世,保存实力才是根本,只要手中有钱麾下有兵,任凭时局如何变换也足以保住富贵荣华。谁会傻乎乎的拿自己掏钱养起来的强兵去为这样的一个朝廷拼命?
李乙丑死抱着效忠先皇的宗旨,虽然显得非常迂腐,却也是满腔忠义之心,早已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偏偏史可法又拿不出足以打动他的条件……
“时纯敬重史公个人品行,不代表我认可江南新朝,要我效忠新朝之言,还是不要说了吧。这样的朝廷……嘿嘿,”冷笑一声过后,李乙丑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南朝廷的不满:“便是时纯愿意对新朝称臣,恐怕我荡虏军上下万千健儿也不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