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义勇伯高升之喜,”隆丰号的掌柜姓吕,大名府人氏,或许是因为在京城待过十几年的缘故,满口都是地地道道的京腔:“淮扬民练指挥司衙门马上就要立起来,李指挥也算是开府建衙的方面大员了,随随便便卖几十个官身文书,便是使不完的金银,借贷鄙号的那些银钱想来也该偿还了吧?”
近几十年以来,大明朝府库空虚,朝廷也拿不出像样的赏赐,所以只能用一大堆虚衔爵号作为赏赐,早就不值钱了。所谓的义勇伯,不过是一个虚的不能再虚的爵位,而且还是个三等的,对于见多了高官显爵的吕掌柜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唯一值得称道之处,就是李乙丑这个淮扬民练指挥使的官职,还算有点含金量。扶着淮扬一带的民练招募、训练诸般事宜,算是单独开了一个系统。只要把大把的空白官身文书卖出去,肯定能赚到不少金银。
现如今这世道,卖官鬻爵已是司空见惯,要不是为了这个,李乙丑干嘛要掏自己的腰包帮朝廷练兵?
隆冬已至,年关将近,按说李乙丑从隆丰号借贷出去的那些银子也该连本带利的偿还干净了。
“吕掌柜,我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还钱,我是来借钱的。”
“借钱?”吕掌柜脸上的表情稍微一冷,旋即就哈哈大笑起来:“前番李指挥从小号借贷银钱之时,说好了年底偿还的,如今眼看着已经到了还钱的期限,怎又说要借钱?”
“我可以先把这几个月的利息还给你们,至于本钱么……”李乙丑故作沉吟状顿了一顿,才笑呵呵的说道:“恐怕要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偿还了。”
明年偿还?
其实那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现在的李乙丑负责淮扬一带的民练事务,根本就不怕他赖账。一个区区从四品,芝麻绿豆一般的地方小官,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赖隆丰号的银子。
隆丰号钱庄,背地里最大的东家就是京城的曹公公,这是世人皆知的秘密。莫说是一个微不足道淮扬民练指挥使了,就是扬州抚台大人,也不敢赖曹公公的银子。
“李指挥连上次的欠银都没有偿还,按说是不能再借给你银子的,不过谁让咱们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梓呢,便是再借给你一些也无妨。”因为一点都不担心李乙丑的偿还能力,所以吕掌柜的脸上依旧挂着生意人特有的那种微笑:“你还想借多少?”
“十万两!”
十万两,对于一般的人家而言,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了。但是在扬州,十万八万的,还不如大盐商们卖一次空白盐引赚的更多呢。
全国联号的隆丰钱庄也能拿得出来,但绝对不会白白的借贷给李乙丑。
“十万两……十万两……”吕掌柜用指关节慢慢的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稍一思索就马上说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就算李指挥你是官面上的人物,也不能空口白话的把银子拿走,要不然我无法对京城交代。”
又一次暗示了隆丰号背后的大东家之后,吕掌柜笑嘻嘻的说道:“需有抵押之物,我这边才能出票给银子。”
“我把城西铁厂抵押给你。”
“不,不……”吕掌柜的眼睛已经成了一条缝,笑的如同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城西铁厂已经抵押过一次了,欠银至今未曾偿还,怎能又做抵押?我看不如这样,李指挥不是刚刚升任淮扬民练指挥了么?给我二十个从七品以上的官身文书,我便把银子给你。”
二十个七品的告身文书?
那是李乙丑绝对无法接受的,别说二十个,就是半个都不行。
因为李乙丑马上就要筹建淮扬民练指挥司了,自然会任命很多低级军官,若是把官身文书给了他,任凭他在自己的军队中安插人手,就等于是把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队拱手送人了。
苏子朋曾经无数次叮嘱,民兵队伍中必须清一色都是自己的亲信嫡系,绝对不容外人染指。就算没有苏子朋的嘱咐,李乙丑也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在吕掌柜的原本的盘算当中,李乙丑自掏腰包组织民练,也不过是一桩生意罢了,为的就是升官发财。
现如今这大明朝的官场,哪个不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李乙丑不过是一个私盐贩子出身的市井之徒罢了,还真有什么为朝廷效力的心思不成?
朝中大员,地方实力派,都是变着法儿的捞银子,难不成这个私盐贩子比朝中的勋贵阁臣皇亲国戚还要公忠提国不成?
天大的笑话!
用十万两白银在淮扬民练中买二十个军官的身份,倒手出去就赚一大笔,李乙丑也可以净赚十万。
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这个私盐贩子居然拒绝了,登时就让吕掌柜有种端茶送客的冲动,心中不住的暗骂: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难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精忠报国的岳武穆?
虽然心底早已把李乙丑的祖宗十八代都骂翻了天,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说话的语气也愈发的客套起来:“李指挥舍不得那些职位,那……小号实在爱莫能助了。想必李指挥也知道鄙号的大股东的谁,小人不过是个小小的掌柜,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无有抵押之物,实在不敢贷出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