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曲峰自一场噩梦里醒了过来,呼吸急促地唰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漆黑,显然这还是在大半夜呢。
他已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次从这样的噩梦里被惊醒了,自从那些白莲教的逆贼以家人的性命要挟他为他们办事之后,曲峰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好觉。每次梦里,他都会被几个重复而相似的情景所惊醒,不是那些逆贼突然杀进府衙之中,将连自己在一起的一干官吏尽数杀死,就是朝廷突然派人宣布自己通贼谋反的罪名,然后把他拿下问斩。
尤其是之前锦衣卫的人突然找到他后,这种不安的情绪就更加浓烈,也让他梦中被朝廷定罪的结果越来越多,每每夜半时分,他都会倏然而醒,然后就发现自己满身满头的大汗淋漓。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因为这两日里城里发生了几件蹊跷的案子——几处位于偏僻之所的宅子里死了一地的人,而且这些家伙还都是带有武器,身体强壮之辈——让他这个知府忙得团团转,但依然难以叫他安然睡上一宿。
此刻,突然的惊醒,让曲峰脑子突然比平时都清楚了些,他不觉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些死的人难道与白莲逆贼有所关联么?
想到这儿,他以手撑床就想起来,反正已睡不着了,索性就看看这方面的文书吧。可没料到,他才刚一翻身起来,就看到了一条黑影站在了自己的床前,这突然的变故叫曲峰身子忍不住一抖一缩,口中却尽量压低了声音喝问道:“什么人?”
有上次的经验后,曲峰已接受了一个无奈的事实,虽然知府衙门在当地百姓看来是那么的高不可攀,连远远地看上一眼都会有敬畏之心,但对那些白莲教的家伙来说,这儿和一般的客栈也没什么两样,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所以这时候,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叫他感到惊吓,却并未太过意外。而为了不引来其他人,曲峰甚至都不敢大声叫嚷,只能压低了声音询问对方身份。
曲峰的如此反应,倒也有些出乎了对方的意料,微一怔后,那人才开口道:“曲知府果然胆色过人,在下佩服。”说话间他已摸黑取过了离床不远的桌子上的那连着烛台的蜡烛,点上了火。
火光一起,曲峰微一眯眼,就瞧清了面前之人的模样打扮,顿时又是一愣。这位竟不是白莲教的逆贼,而是……和自己曾见过两面的锦衣卫上差:“杨……杨大人?你不是继续西去了么?”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杨震把烛台放回到了桌子上,这才拉过一把椅子来坐到了床边,盯着曲峰看了好一阵才开口道:“若不是曲知府你的提醒,我想我确实已带了人一头扎进广西的十万大山中去了。”
“杨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曲峰强忍着心头的畏惧问道。
“曲知府你还想装糊涂么?白莲教的人已准备在广西作乱了,甚至还拉上了你这位朝廷命官,你就真这么忍心看着治下百姓因此遭殃?”杨震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出了这么番话。
这一回,即便曲峰再是强装镇定也抵挡不了了,顿时脸色大变。随后,便自床上滚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杨震的面前:“杨大人饶命,下官……下官也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与那些逆贼虚与委蛇的哪……”说话间,他还磕起头来。
“给我把头抬起来!”杨震低斥了一声,在曲峰应声抬头后,他才盯着对方发白的脸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在明知道出了这等大事,可能使广西大乱的情况下,不思及时上报好使地方和朝廷有所提防,反而帮着他们遮掩隐瞒,甚至还答应做他们的内应,你真当我大明王法治不了你么?”
被他这么疾言厉色地一顿斥责,曲峰更是惊得四肢酥软,差点都要瘫倒在地了。眼中也流下了泪来,只是因为杨震刚才命他抬头,才勉力支撑,用颤抖的声音道:“下官……下官实在是迫于无奈哪,若不这么做的话,下官的妻儿老小就要被他们所害了……”
“你妻儿的命是命,那广西这么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杨震再次沉声斥道。随后,才把语气一缓:“你的情况我已尽知,也知道你也确实没得选择,这才无奈听从他们的意思。而且,也算你还有点为国之心,在和我见面时曾有意将事实相告,这才让我觉察到事情有异,从而找到的那些贼人的下落。要不然的话,今日就不是我孤身一人过来了。”
虽然是一阵惊慌,但曲峰的心神倒还没完全乱了,立刻就从杨震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线索来:“大人的意思是……最近这城里发生的几起灭门案都是您带了锦衣卫的大人们所为了?”
“不错,那些被杀的,都是白莲教潜藏在此之人。他们现在已全被我们锦衣卫所剿灭了。不单如此……”杨震说着,嘴边露出一丝微笑来:“你那被他们绑架了的妻儿老小,也已被我们救了出来,他们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此话当真?”听到自己妻儿已被救出,兴奋之下的曲峰都顾不上害怕了,立刻挺直了身子,急切地看着杨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