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中格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北城一带所居住的都是最贫穷的人家,这儿的房屋和宅子也是最破烂残旧的。
照常人的想法,这样的地方,别说是那些身份高贵的官老爷了,就是有些地位的富人,都不会自降了身份过来。可在今日傍晚时分,北城一条小胡同口里,却突然就多了一顶气派不小的轿子,周围的一些闲汉们还瞧见有个身着绸衫的中年男子打轿子里钻了出来,一个人进了那肮脏而略带腥臭味的胡同之中。
虽然心中大觉好奇,但这些闲汉也是有些眼力见的,一看到那几名膀大腰圆的轿夫依然等候在胡同口,他们便没有再凑过去,只是在一旁盘桓了片刻,这才散了去。
这位乘轿而来的富贵人物正是满怀心事的李业。他已打定了某个主意,可是直到他来到自己想去那儿附近时,才猛然惊觉了一件事情——自己这么乘轿来此,目标可是太显眼了,一旦被有心人记下,接下来的麻烦可也不小哪。
这也得怪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定的,在某些细节上的考虑就没有那么周到了。幸好在临到地方时想到了这一层,倒还有弥补的办法,于是就在离着目的地尚有几条胡同距离时就下了轿,再一个人从这儿有些复杂的几条胡同间绕过去。
虽然李业现在的身份确实不低,不但有华宅美眷,出入也是车轿代步,但其实在他考中进士为官之前,生活还是相当窘迫的,当年在京城里等候会试时,也是暂居于北城这一带最贫穷落后的胡同里,所以对这儿的地形还是相当熟悉的。
也正因为他起于贫寒,尤其明白自己该不惜一切地向上爬,现在能攀上张阁老这棵大树,更是尽心竭力,什么事儿都敢想敢做。而这一回,他也更明白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就将失去一切,自然更容易下定决心,做出万不得已的事情来。
趁着天色渐黑,胡同里的各家各户都已返家关门,都没什么行人的当口,李业小心翼翼地从那些流淌着怪臭积水,堆积了不少垃圾的胡同间穿行着,好一阵后,才终于停步在了一间极其普通的小院落跟前。
这座院落处于一条小胡同的最深处,和附近的其他院落还隔了一段距离,正是藏匿人物的绝佳所在。在看了看周围漆黑的环境,确信没有什么人跟踪和留意自己后,李业才拿手轻轻地在残旧的院门上拍打了两下。
半晌之后,里面传出了一个略带警惕与沙哑的声音:“什么人?”
“是我!”李业压低了声音答了一句。话音刚落不久,门就被打了开来,一名无论身形还是模样都显得极其普通的男子就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老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先进去说话。”李业说着,已一步跨进了院子里。那人这才想到自己的处境,赶紧让开身子,请人进来,同时迅速关闭了院门,在此之前,他还机警地朝四周扫了几眼,确信外面依然一片平静。
在进了屋子后,那人才满脸惊喜地跪在了地上冲李业磕头道:“老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您要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来和小的说一声便是,这地方人多眼杂的……”
看着这个心腹之人在这个时候还如此关心自己,李业心里不觉一阵愧疚,但很快地,自保的念头就压倒了这一点天良,他迅速上前,把对方搀扶了起来:“李轨你起来说话。”
“是。”李轨听话地站起身来,又小心地在一张椅子上拂了拂了:“老爷请坐。只可惜小的这儿没什么好东西能孝敬您的……”
“罢了,我今日来此也不是图吃些什么的。”李业勉强一笑,又问道:“怎么样,这些日子来委屈你在此窝着,有什么不适应的么?”
李轨恭敬地站在一边,听他这么问来,赶紧把头用力地一摇:“没什么委屈的,小的在这儿还算挺适应的。唯一有点不安的是,小的担心自己出了什么茬子,那样小的自己倒没什么,只怕会连累到老爷您哪。”
听他这么道来,李业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但很快地,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把脸稍稍一沉:“你的意思是觉着本官叫你留在京城有些不妥,应该把你送出京去喽?”
“不不,小的可没这么想,只是担心老爷您会被小的牵连。”李轨赶紧连连摆手否认,神色还有些慌张:“其实小的有什么好担心自己的,我不过是贱命一条,死就死罢了。”
“李轨,你跟着本官也有差不多十多年了吧?”李业并没有接这话茬,却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