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徐家众奴仆可就为难了,若是用强肯定不是县衙这些人的对手,但若是就此收手却又有些忍不下气。正为难间,朝里面缓步而行的徐阶突然回过头来:“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不得生事!”
“是……”有了老爷这句话,他们总算有了个台阶可下,赶紧答应着退出了县衙。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换来了县衙上下人等的一阵嘲讽似的哄笑。不过这时候,徐家众人已不敢再和县衙对抗,只能满心愤怒地退了出去。
而这一边,在藺文宾的搀扶下,徐阶终于走进了二堂县令的签押房里,入座之后,便又是一声叹息:“当初老朽刚参加科举时,也曾在此聆听过县尊大人的教诲,这屋子看着也与当时没什么区别,只是老朽却已从曾经的朝气蓬勃变作如今这副白发苍苍的模样了。”
对于老人的这番感慨,藺文宾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只能在旁陪着叹息了两句。随后,也不作太多的寒暄,直奔主题地问道:“不知老大人今日突然来我县衙所为何事哪?”他的袖子里依然藏着那份松江府来的公文,但暂时却还不想就这么拿出来。
徐阶微微一愕,没想到这位县令居然如此不会说话。本来自己说这番话,其用意就是和他套套近乎,拉近双方关系。可没想到,他不但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直接就问自己来意了,这根本与他所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官场中人的作风都截然相反哪。
是因为他本性如此,还是觉着如今已不需要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套什么近乎了?徐阶心里转着念头,口中却有些苦涩地道:“老朽今日前来,乃是希望县尊大人能够帮我徐家一把的。这段时日里,县里有太多心怀怨恨的暴民攻击我徐家的产业了。我们的店铺、茶山等等产业已有绝大部分被毁——当然,老朽没有怪县衙的意思,这些都是我徐家过往不修德行咎由自取的结果。不过,现在他们甚至开始打我徐家家宅的主意,甚至还有人屡次上门挑衅,伤我徐家之人,我们也曾来县衙求助过,可……希望县令大人为华亭安定计,为百姓计,可以出面制止此事继续恶化下去!”说着,徐阶又吃力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朝藺文宾再次恭敬地作下揖去。
见眼前的老人都快要朝自己跪下了,藺文宾赶紧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将徐阶搀住了:“老大人不必多礼,下官实在受不起。其实这事,本官刚刚也已有所耳闻了,确实是那些暴民做得有些过激了,本官正打算用什么办法来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呢。”
被县令搀住身子,又听到他这么说后,徐阶的面上顿时就露出一丝惊喜之色来。虽然这位县令看似不怎么懂得官场的应酬之道,但显然还是很明事理的,知道任由百姓这么闹下去固然解恨,也会对徐家造成不小的损害,但这同时也对他自身带来极坏的影响。
本来,徐阶是准备了不少说辞的,但既然对方都应下此事了,他便也不再说,只是感激地冲藺文宾再次拱手:“县尊大人能如此为民着想,实在是我华亭县百姓之福哪。”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徐老大人不必如此。”在把徐阶重新搀扶回座位上后,藺文宾突然面上现出了一丝犹豫之色来。
他看得出来,徐阶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还算精神,但老人的身子骨却已极差,自己这时候该不该把实情道出来,这会不会让他受惊过度而出什么状况呢?
蔺县令并不是个城府深沉之人,心里想什么,表面上就很容易流露出来。而与他相对的,却是个老于世故,成了精的官场老手,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一看到他这模样,徐阶就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便试探着道:“不知县尊大人还有什么需要跟老朽提的,但说无妨。”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藺文宾见他这么说了,反倒也没那么纠结了,便道:“实不相瞒,其实即便老大人今日不来,这次的事情我们县里也不会再袖手旁观了,我也打算想法制止这一切了。”
“哦?竟还有此事?”徐阶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我不敢乱说,只因,松江府刚来了一份公文,是关于徐家的。”说着,藺文宾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来,递到了徐阶手边。
徐阶见此,心里莫名的就是一阵悸动发紧。但还是用微颤的老手接过文书,又眯着老眼看了起来。这一看,他的脸颊就开始抖动起来,随后双眼一闭,两腿一松,居然直接就从椅子上扑通一下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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