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却力道千钧,顿时就让那些差役手上的动作为之一顿。其实所有人都在留意着这位锦衣卫的大头目,见他终于开口,众人的心里难免就会一个哆嗦,把注意力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袁杰的心里也是一紧,但还是很快稳下了心神,这儿毕竟是松江府地界,他身为知府自然不必怕对方,便在略一定神之后问道:“怎么,杨镇抚有何高见么?”
杨震似笑非笑地看着袁杰:“袁知府刚才所做的判断确有些道理,倘若这些契约字据是真的,蔺知县自然脱不了一个诬陷他人的罪名。但要是这些东西都是有人刻意伪造的呢?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从袁杰的身上转到了那些百姓身上,颇有些玩味的意思在里面。
而那些百姓虽然并不知道杨震的身份,但被他的目光一扫,心里就是一阵发慌,只敢把头往地上一垂,却不敢分辩半句。
虽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到了这一步,袁杰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只见他勉强一笑:“杨镇抚这话,还不是和他所说的一个道理吗?但你说这些契约是伪造的,总得拿出证据来吧?总不能你说是假的,它就是假的……”
“是啊,若没有证据,这些契约自然就是真的了。”杨震淡淡一笑,随后轻轻一拍手:“把东西给我拿上来。”
伴随着这一声招呼,蔡鹰扬便捧着两只大木箱子轻巧地走了进来,随后便把箱子搁到了众人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箱子里所盛放的东西上,那是一摞略显陈旧的卷宗文书。杨震在众人的注视下轻松地取出一份来,打开之后念了起来:“今有松江府华亭县村民陈融售田一百二十一亩与徐氏,计价纹银三十六两。大明隆庆五年,四月初三……”
当听到他读出这份文书上的内容后,其中一名百姓脸上的神色就是一颤,随后身子也跟着抖动起来。显然,他便是这上面所提到的陈融了,而在他上交的契约里写着的,却是足足得了上千两的银子。
杨震却连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继续又拿起几份文书,冲着所有人大声地念了出来。而他每念一份,就有一个百姓神色大变,在那儿簌簌发抖。至于袁杰,此刻更是面色阵青阵红,只想找条缝隙钻进去。
在一连念了五份文书后,杨震才住了口,用脚轻轻一踢这些文书:“袁知府,这箱子里所放的,多是与徐家有过田产房产买卖百姓在衙门这儿登记在册的卷宗,上面还有前面几任知县的用印和签章,你若不信,大可一一仔细查对。”
“这……”袁杰只一看那些文书的模样和陈色,就知道杨震并不是在拿大话诓他了,这让他心里更是乱作一团,全然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为好了。
但杨震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道:“而袁知府你手上的这些契约,却并没有任何官府的印信,且看上去无论纸张还是笔墨都很是新鲜,怕是才刚造出来不久吧?这两者孰真孰假,我想以知府大人的睿智,当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没有比较还好,这一有了对比,袁杰手上契约的问题就彻底显现了出来。即便这时候他再能胡说,也无法睁眼说瞎话,指着这些伪造的东西说这是真的了。这个认识,让袁杰的额头都冒出了一层汗来,心里一阵阵发紧。
他看得出来,一切都是个局,是杨震和藺文宾所挖的一个坑。可笑自己完全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自以为胜券在握,其实却早已落入到了对方的算计之中,这让他完全不知该作何表示才好了。
就是那些县衙的官吏们,也一个个面露惊讶之色。之前他们也知道二堂失火之事,也确信这回藺文宾是彻底翻不了身了,可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疯子县令居然还藏了一手。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安主簿,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杨震和蔺知县,心里却也有些发虚,好在这事也就藺文宾和他知道,应该不会说出实情来。
杨震在顿了一下后,又盯住了袁杰的脸:“袁知府,现在这案子真相已然很明了了,确是徐家强占百姓土地。这还不算,他们甚至还妄图伪造契约来陷害忠于朝廷的官员,你身为松江知府难道还能袖手旁观么?”
“我……本官……”袁杰自然明白杨震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去治徐家的罪哪。可他有这个胆子么?一时间,袁知府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