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秋雨如线如丝,缕缕不绝地自天空降落,落在永定河边的衙差和兵卒们的身上脸上,他们却恍如未觉,只把惊诧与惶恐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不断上涨的永定河水。
本来刚才随着下游开闸放水,离堤顶已不足两尺的河水渐渐下落,但只是转眼之间,河水就猛然抬升,不但填满了刚才回落的那点水位,而且还迅速漫过了河堤,朝着两岸滚滚倾泻起了浑浊的河水。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倒灌而回的河水其势并未因此断绝,反而更加的汹涌,同时顺流而下的河水并未因此就停止下来,与这一股回流不断撞击,浪花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强过一个,层层叠叠地卷了起来,又重重地往着两边的堤坝拍打过去。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经过这段时日的奋战后,永定河堤早已被河水泡得有些松软,而再遇上这等接连不断的拍击,只怕不知什么时候,这河堤就将毁于一旦。而还没等河堤被毁呢,那一浪浪卷起的水花已开始倒卷堤坝,把上面用来固堤筑堤的工具、材料全部冲毁卷走。
想到若是这时候自己等人依然固守在堤坝之上,没能及时下来的话,只怕将有不少人要因此葬身水底了。要知道,这些差役、兵卒可差不多是北方出身,几乎都不会水,一旦真被水卷走,就真个连自救的本事都拿不出来了。
“各位,都别愣着了!赶紧去四下里疏散可能存在的百姓,还有想法子在更远的地方筑起新的拦水坝来才是关键哪!”在众人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时,一声大喝突然惊醒了他们,发声的正是被他们捆绑得结结实实的杨震。
而在听到他的提醒后,众人才猛然一个激灵,同时又骇然地看向他,没想到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河水真就倒灌了回来。而且若不是他强自挟持孙一正下令众人退下来,只怕……想到那后果,众人心里更是一阵后怕,而那薛亮更是满脸的骇然,但此刻他也知道不是追问的时候,赶紧下令众人照杨震的意思退下去传递消息,同时寻找合适的地点阻挡蔓延过来的河水。
虽然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迅速抬升的河水已完全淹没了堤坝,失去了堤坝的拦阻,河水已肆意朝着四面流淌而去,这边的积水已迅速没过了众人的膝盖,而水位还在不断地往上升。
众人赶紧吃力地拔腿往后跑去,而杨震,这时候也已双臂用力一挣,便把绑缚着自己的绳索给绷断了,随后紧跟着他们一道往后撤退,在走动间,还与孙一正道:“孙府尹刚才得罪了,现在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吧?”
“你……哎……我应该早听你劝告,这样或许还能腾出点时间来准备的,现在再想于后面阻拦河水可就太难了。”孙一正满脸的后悔与懊恼之色。但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即便事情真能重来一次,自己选择的也必然还是刚才那般的不合作,毕竟事关自己的前程职责,断不会因为杨震的几句话就撤人手下堤的。
“现在只能寄望于那河堤能尽量挡下河水了,一旦它真被冲毁,只怕大半个北京城都得变成泽国了。”杨震说话间,还满是忧虑地远远看了一下不断有河水涌动的永定河。
永定河永定河,这一回,它是一定不可能安定了!
事情的发展最终还是朝着最恶劣的情况而去。在杨震他们退往两边,把依然逗留在此的百姓劝离之后不久,还没等他们想好该如何再凭空立起一道阻水长堤时,前方的永定河便已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垮塌阵响,旋即水流加大,水流的哗哗声也变得更大了些。
“不好,是堤坝终于被水给冲毁了!”薛亮的面色陡然一沉,惊叫出声。而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也一个个面露惊惧之色,水患已彻底爆发,谁也不能阻止这大明的京城要被河水攻陷的事实了。
只有杨震,这时候依然镇定,只见他大声喝道:“各位不要慌张。虽然堤坝被毁,但北京城极大,河水一时还无法淹没太多地方,只要咱们赶紧行动起来挡下河水的第一波攻势,后面自有阻挡它的办法!”
本来乱糟糟,不时有人惊叫出声的场面,随着杨震这一声颇具威严,又夹带着内劲而压制住所有人声音的话语而猛然一静。随后,众人终于冷静了些,由各自的上司指挥着赶紧拆房建造起简陋的阻隔物来。
与此同时,突然暴涨的河水也终于惊动了京城里的其他人等,在刚开始的慌乱之后,在官府的及时指挥之下,这座有着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展开了全城自救,共抗水患的艰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