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杨震很清楚,在此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变数。这变数不光来自这里的官场和民间势力,更来自钟裕自己的内心。一旦他因为考虑到自家存亡安危而改变了主意,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毕竟真论起来,钟裕才是钦差正使,自己是没有主导和禀报之权的。
钟裕因为心头不安,所以并没有敢对上杨震的双眼,也就没有觉察到对方的怀疑,只是将刘应箕的那番道理说了出来,末了道:“本官细想之下也觉着刘抚台的考虑有些道理,便答允了他,过两日去城外的卫所堡垒看看,也好了解更多大同驻军的情况嘛。”
“大人……当真只是这么想的?”杨震怀疑地看了钟裕一眼,却没有把这话道出来。因为那可能导致两人之间产生嫌隙,这是杨震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但他却也不希望这事成真,便劝道:“大人,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杨千户这话是何意?”钟裕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陡然便是一紧,但口中还是如此问道。
“大人想过没有,若是离了大同,去到外面的卫所堡垒之中,万一有人要对我们不利该如何应付?”
“这不可能吧?他们会有如此胆量?”
“若正常来说,他们确实没有这胆子。可现在,我们掌握了刘应箕以下诸多官员的罪证,还是可以将他们满门抄斩的罪,若是他们得知了这一切,大人以为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呢?”
“这……”钟裕顿时面现为难之色。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是有着这个顾虑的,但不知怎的,此刻他却更愿意相信对方没这个胆子:“你所说的虽然也有些道理,却也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不错,刘应箕等人一旦得知我们所掌握的罪证必然不会甘心受死,但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你我可不会将如此要紧之事给泄露出去吧。
“还有,即便退一步来说,他们真觉察到了什么,从而想对我们不利,又何必非要把我们调出城去再下手呢?在大同城里,咱们不一样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吗,何必非多此一举?另外,对一般军士而言,我们依然是朝廷钦差,我不信他们会有这个胆子,真敢帮着那几位大人来冒险杀我们,因为我们所掌握的罪证对他们来说可是没有多少关系的。”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倒也有理有据,叫杨震有些难以反驳,只能苦笑一声:“大人确实长于辩才,非我所能比也。”
钟裕虽然见杨震无法反对,心里却也有些异样的感觉,自己当真像口中所说那般正直无私吗?这事就当真没有半点蹊跷,自己就真看不出来吗?
事实恐怕不是这样的!他心里有一种声音在说,他所以会答应刘应箕,还是因为私心作祟,不希望钟家受此事牵连这才会想到了拖延回京的日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个认识,让钟裕的心下一阵黯然,自己一直以来所秉持的公正、正义在这一刻显然没能经受住现实的考虑。在看了杨震一眼后,他便道:“若杨千户真觉着事有蹊跷的话,你可以留在大同,只本官一人出去,这样如何?”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就由我一人承担吧!这是我应受的教训。钟裕在心里如此补充道。
杨震却断然摇头:“不可,这样我就更不放心了。大人乃是钦差正使,若你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个副使能有什么用处?既然大人主意已定,下官自当陪同前往,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杞人忧天吧。”
杨震这番话,又说得钟裕一阵动容:“杨千户你这又何必呢?”
“我相信大人的判断。”杨震淡淡一笑,心里却道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吧,在官场上,只会比江湖更难混。随后,他又提议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咱们离开大同必须尽量多带我们自己人,这样即便真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这倒是正理。”对此,钟裕自然是支持的,其实他心里也是有所担心的,能有钦差卫队随同前往,总会安全许多。
但杨震心里依然很不放心,在数万,乃至十万大军包围之中,这几千钦差卫队真能保障他们的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