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宋朝军制,野战军队分为小队、中队、大队、都、营、军、厢七级。
三人为一小队,九人一中队、五个中队一个大队,军官为队正。
再上面,两个中队则编为一都,一百人马。
五个都为一营,营官为营指挥使。五营一军,军官为军指挥使。
十个军编为一厢,共二万五千人,指挥官为厢指挥使。
一都的都头,也就相当于后世军队的一个连长。南宋初年,新生的小朝廷国家财政崩溃,各路兵马几乎没有军饷可拿。因为,部队多不满员,再加上淮西军军纪败坏,军官多吃空饷,喝兵血,一都人马能有个五六十个主力战兵就算有良心。至于缺额,随意征召几十个夫子充数了事。
所以,如果换成别的都头,也就是部队中最最基层的下级军官,浑浑噩噩,什么军国大事,什么两军形势,都是两眼一抹黑。反正上头叫做什么,照着办就是了。
但这个易都头在军中自有大靠山,耳目也比普通军官便给,如何不知道这一战是什么情形。
今日碰到这一家三口,为首这条汉子精壮剽悍,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叫人见着就心中生疑。现在听他将两军形势说得头头是到,显然是熟知淮北各地形势。尤其是当说到李昱主力绕道而来,更是叫他心中震摄。
这可是关系到弟兄们生死存亡的事儿,切不可大意了。此处不是问话的地方,先将他带回军营再说。如果此事当真,我也算是立下一桩功劳。上头奖赏下来,我部空缺下的那个营指挥使还不是俺的。
也罢,且不杀那痨病鬼和臭鬼女人,以免激怒了这汉子。
易姓都头这一叫,其他几个宋军也面带惨容,乱糟糟叫道:“糟糕了,糟糕了,这下糟糕了。”
看手下乱成一团,易都头擦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怕什么,怕什么,人家不是还没有杀过来吗?好,把俘虏都带上,咱们回营。”
王慎见众人吓得厉害,心中鄙夷,又是叹息,书上说刘光世是长腿将军。中兴四将中淮西军军纪最坏,战斗力最差,想不到怯懦成这样。
易都头没有心思杀安应祥和安娘让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忙道:“易将军还清松绑,也好背我家兄弟,他病得厉害,怕是走不动路。”
那易姓军官哼了一声,拣起地上的横刀唰一声就把王慎身上的绳子砍断:“背上人,跟我走。提醒你一声,别耍花样,否则杀你全家。”
应祥还是一副对王慎痛恨入骨模样,在背上也不老实,时不时还用膝盖顶他一记。
王慎心中无奈,低声苦笑道:“安小哥,咱们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同我置气又有什么意思?自该同舟共济,度过这个难关。与其如此,还不如养些力气。再说了,如今你沉疴不起,二两棉花也拿不动,想要打我,省省吧!”
应祥虚弱地哼了一声:“贼子满口胡柴,瞒得了那几人一时,瞒得了一世?到时候我和阿姐都要被你害死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应祥哼了一声,将眼睛闭上,又陷入了沉睡。安娘伸出手来,轻轻扶住王慎。
王慎:“我撑得住。”
安娘也不说话,手反紧了一分。
王慎只能由得他去,在现代社会,他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是因为不想,实在是当初自己做吊丝的时候没人看得上。等到有车有房的时候,那种单纯的热烈的情感好象再不属于他,不属于那个所谓的成功人士的圈子。
此刻被小姑娘白皙细长的手指扶着,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云端里,身上却有使不完的力气,长长二十来里路却是一气走了下来,只怪这路还短了些。
如果能够这么和一个女孩子相互扶持着,依靠着走下去,永永远远,那才是最好的。
内心中,王慎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后,他不住观察着两边地形和后世地图相互应照。
在现代,这里正位于淮河流域。
淮水自西向东流入身侧的洪泽湖,滋养这一片水土。也因为有丰沛的降水和航运的便利,这一带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是江淮地区的粮食主产地。
可惜在南宋初年,经过一年多大旱灾,所有的河流都已经干涸,只满天的灰尘。广袤的洪泽湖也退缩到看不见了,只留下大片大片干出裂口的滩涂。
这样的地形正适合大兵团作战,也给了李昱贼军迂回侧击刘光世部后方的机会。
这一点王慎是做为一个先知先觉的穿越者才知道的,对于易都头这个久经战阵,或者说从陕西到开封,然后一路溃逃到淮西的军官来说却是军事常识。
对于他的话,自然是信了。
在路上行了一天,一行人总算到了地头。
这一路上王慎也没有闲着,不住地同士卒们攀谈。一来是打听消息,二来也好同他们混个脸熟,等下若是易都头要对自己不利,也有些不好意思。
王慎在现代社会好歹是个打了引号的成功人士,什么样的酒桌饭局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接触过,对付几个古人还不手到擒来?几句玩笑,几个荤段子下来,只笑得几人前俯后仰,却不为难。
这才知道,这几人属于刘光世淮系军后军的一个营。所谓后军,就是大军的后卫,平日间负责辎重粮秣运送,保卫后勤通道安全。
他们所属的辎重营有五个都,总兵力一百三十,另外还有百余民夫,不满编。淮西军自建炎元年开始就不停打仗,从开封到应天府,然后又到楚州,部队损耗得厉害。辎重营的五个都头中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两个,就连营指挥使也在今年年初的刘苗兵变之战中落水死了。
俘虏王慎的这个易都头叫易杰,在两个都头中排名第一,手下兵马占绝大多数,最得军心。而且,人家是淮西军大将郦琼的远房外甥,很有可能补上营指挥使一职。只不过,刘帅属意于辎重营虞侯陆灿,却托不开郦琼的情面,就搁置不议,说是等将来二人谁立了功劳就让谁补上去。
听手下的士卒说起自己的来历,易杰不但不制止,反有点得意洋洋的模样。可一听到陆灿的名字,就唾了一口,冷哼:“酸丁,也配做营指挥使。他打过仗吗,手上见过血吗,到时候兄弟们非被他害死不可。”
“对对对,咱们是拥戴都头你的,谁想做这个指挥使,得问咱们手上的刀答应不答应。”
“那姓陆的算什么东西,怎比得上都头你。”
“嘿嘿,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都头你放心,有郦将军在,哪里轮得上陆灿上位?”
“都头,不不不,指挥使,以后得意了可不能忘记兄弟们。”
众人一阵喧哗,纷纷叫闹,一时间谄词如潮。
易杰满面享受,笑道:“那里能忘记大伙儿,咱们是什么关系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那句话。但有将来,有我易某人一口吃的,必少不了你们一口。”
王慎看得在心中不住摇头,暗想:军队中士卒之间称兄道弟也不算什么,有的时候战友情兄弟友谊确实能够让大家在战场上同仇敌概。提升士气。可如果把关系庸俗化了,甚至拉帮结派搞小山头,军队却要因此离心离德,反而没有什么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