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弹指间,岁月总是催人老。
楚平在确知了这一点后心头的大山越发沉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不想让自己在失去后再后悔。就算是修成仙人,也还是人!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半路修行的缘故,较之许多自幼就被纳入山门之人,尘世间的留恋总要多一些。而即便是那些人,或许缺乏子女亲情,但师徒情谊、同门情谊,或多或少,也都在心底。
心中虽然急迫,但他还是跟徐静交谈了许久,大致了解了如今修行界的形势。
自当年天下论道大会上一场前所未有的正邪大战,当然,也唯有楚平寥寥几人知道那场大战最惨烈之处并非源自正邪之别,而是被魔柱蛊惑了心神的精气子,但不管如何,从那以后,形势大变。
连云剑宗、妖盟、星宿海跟玄阴教一蹶不振,这四家势力最少有八成的力量都折损在那里。死掉的不算,最后被昆仑掌教乾坤凭借八卦大阵以打神鞭悉数镇压。
然而那场战争中昆仑并不是胜者,在纷乱的厮杀中,昆仑受创之重也难以估量。乃至那些参与论道的各门各派,除了像无相寺当时有楚平这个意外而得以保存绝大部分实力,都近乎全军覆没。
昆仑自那之后直接封闭了山门,这个曾经在修行界实力最雄浑的第一大派从此在修行界销声匿迹,甚至召唤了之前在尘世间修行的所有弟子。
许多门派都伤了元气,毕竟赶赴昆仑的都是本门精英弟子,整个修行界之势为之一颓。
然而半年之后,蜀山忽然对外宣称扫荡连云剑宗余孽,由十数长老带领门下精干杀入东海,在茫茫海域之内大肆搜索,掀起腥风血雨。
半月之后,一直避世不出的蓬莱高调出山,打着灭星宿荡玄阴的旗号,闯入神州。
从此之后无论是神州还是海外,都是动荡不安,风起云涌。蜀山和蓬莱的弟子个个骄矜嚣张,就算不是四派余孽,在行走间若是跟别派弟子稍有冲突便会成为门派间大战的导火索。
“其实后来但凡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蓬莱和蜀山早就勾结好了,都想要一统各方势力,剿灭四派余孽只是个旗号,各种蓄意也好刻意也好的冲突也只是个借口!从此以后各派都收束门下弟子,避免给两派挑起战争的借口,但早有准备的两派岂会这么轻易就罢手……”
“后来呢?”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楚平的心反而沉静下来,那股忧心父母亲朋的焦躁反而缓缓退去。
“后来啊,”徐静的眼神也有些飘渺,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将在外的弟子召回,想要如昆仑一样封山,避世不出。但蓬莱蜀山俨然以大义的名分陆续向一些门派发出召令,要各派出骨干弟子参与剿魔!”
以徐静大乘境的心性修为,此时的语气也变得激愤,“其实四派从大战后早就藏匿起来,哪里还寻得到?但就是这样,各派的弟子陆陆续续的还是都死了……”她脸庞上浮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再后来有的门派不愿再派遣弟子出山剿魔,立时就遭到了两派的绞杀!”
“结果呢?”楚平低声问道。
徐静叹了口气,“诸派不能团结,各扫门前雪,当然是慢慢的一个接一个的被吞并。”
“二十三年,对修行界来说只是弹指,却已经有大半门派或降或灭。就在五年前,无相寺也被卷入了战局。当年,你委实很耀眼,一招破血冥,这让蓬莱蜀山很是忌惮,”徐静摇头苦笑,“但权势的欲望让两派最终决定放手一搏!蓬莱大肆挥军,杀破无相寺,你一人断后,举派撤离。最终不敌蓬莱岛主,但蓬莱岛主想要杀你也非易事,最终被镇压于蓬莱……”
听到这里楚平反倒松了口气,“无相寺举派安全撤离了?”
“当时亏得你得以撤离,但无论哪个门派,只要不遵两派号令都遭到无情杀戮,被扣上四派打入正道卧底的罪名,也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搜捕追杀中!”
楚平道,“当年我一击迫退血冥,或许对两派有些震慑。所以一开始两派行事还有忌惮,但慢慢嚣张后发现我并无反应,肯定会有一连串的试探!最终蓬莱敢入无相寺,恐怕是早就想到了,我的那道分身,远远不具有昆仑大战时的威能。当欲望惑心,只一点的几率便足以让他们为之铤而走险,更何况以这两派宗主的雄心和智慧,也早就看破了那层虚妄。”
徐静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当时各派人心惶惶,想要在乱世中寻求援助。有的求上昆仑,有的求上无相寺。可惜……”
楚平当然猜得到结果,昆仑元气大伤,而自己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谁敢出头!
昆仑作为曾经的第一大势力,而自己又展露过近乎人间无敌的手段,这都是威慑。只消这无敌的名号没有抹去,两派就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昆仑的八卦石阵玄妙非常,又镇压着无数四派弟子,蓬莱蜀山不敢轻动。自己的无敌却有些诡异,两派先向自己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一旦无敌的光环破灭,两派只怕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吧!”
“嗯,无相寺破,两派嚣张更甚,愈发霸道,行事更是变本加厉,吞并降服各派的速度比以前快了更多!”
林间光影斑驳,在这古老的地方,有种只有时间才能酝酿出来的古旧感,楚平望着被葱茏茂密的枝叶遮掩只能看到一点间隙的天穹,忽然满是讥诮的道,“讨逆剿魔?嘿,这套说辞一出,只怕从一开始两派的目的就不是秘密,但都没人出头,所以才让两派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