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一些事情后,赵禹彻底变得悠闲下来,从繁杂事务中抽身出来,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家中,习武练字,陪伴几女。倒不是说滁州事务变得少了,相反地,随着集庆外城告破,整个城池随时都有可能被彻底攻陷,滁州益发忙碌起来,便连总管府官署都搬到了毗邻集庆的江宁城中。只是这些事务性的工作,大可不必赵禹亲力亲为,自有手下幕僚来担当。而赵禹只需要坐镇后方,掌握住大的方向策略,或是面见已经急不可耐来滁州投诚的集庆并江南各地出身大家族的士绅百姓。
随着总管府并讨虏军的刻意宣传,赵禹前宋帝裔的身份在整个江南已经人尽皆知。而赵禹那个只会添乱的大哥如今也总算找到一些正经事情去做,很是招揽了一批在整个江南都声名远播的士人,考据编撰他们这一系从开国八贤王赵德芳流传下来的族谱。原本赵禹尚以为赵琪是在添乱,待拿到那一批士人名单后,才渐渐放心下来。这一份名单上,不只有声名鹊起的吴中才子高启等年轻才俊,便连名动天下的大学问家宋濂都名列其中。以宋濂在江南士林中的声望,是断断不肯一时冲动便放下身段与赵琪等人胡闹的,定是确有此事。
随着江南士林风向的转变,赵禹渐渐发现,他还是小估了故宋在这些江南士子心中的深远影响和地位。崖山海战,大宋国祚一朝断绝。陆丞相负幼帝跳海身亡,浮尸十万是这多灾多难朝代最后一曲悲歌!自从后神州中土沦陷蛮荒异族铁蹄之下,汉嗣传承难续,举步维艰!哪怕百十年岁月流转,这一份痛惜非但没有淡忘,反倒益发深刻起来。如今天佑赵宋,赵禹强势崛起于大江之上,如何能不令人心潮涌动!
士林的暗流涌动,赵禹既觉欢喜,同时也不无隐忧。之前他叮嘱总管府幕僚在商榷尊号时不要太过在意前宋。担心的是江南士林会因此对自己有些非分的奢望。迫使自己继承前宋一些势必要革除的糟粕。可是眼见到形势的演变后,赵禹不得不示意众人适当照顾一下江南士林的情绪。毕竟他现在还远没有藐视天下的底气,拿下集庆后需要在最短时间内稳定控制住江南的局势。而若要达成这个目的,势必要借重士绅们手中掌握的力量。
不过。赵禹也绝不打算就此彻底向江南士林借力。从而再次将权柄交回他们手中。士绅并非不好。他们可以快速地稳定住人心局势,让天下得到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的机会。可是在达到某个界限之后,他们又会成为强大阻力。阻挠这个世道往前再进一步。
在赵禹看来,鞑子统治天下近百年,已经将地方士绅的影响力压榨到最低,正是一举摆脱他们钳制,不再给他们机会彻底把持住国祚命途的良机!所以,赵禹在嘱咐总管府幕僚适当向士绅们倾斜照顾其情绪的同时,也在抓紧布局,趁着阻力尚小的时候,将讲武堂、进贤院等做成定局。
赵禹也明白,只要有一日土地这一关乎百姓生机福祉的因素仍把持在士绅手中,那么他所做的这些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将变成徒劳。所以,自从在滁州立足以后,他一直在试图让百姓们摆脱农本的约束,在滁州大兴手工做场不过是其中一条途径,虽然收效都甚微且隐患颇大,难以达到赵禹的预期。可是他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摸索。
事实上,在如今的镇淮总管府,士绅们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一家独大。虽有朱升、叶琛等一干江南士林的首领人物得到重用,但也不乏沈万三等一干并非士绅出身的谋士,而且也颇做成许多大事。比如,在应对滁州粮食危机之时,商贾们不惜工本乃至于倒贴补助,令滁州安然渡过这一难关。自然,他们所得到的回报也是丰厚的。在这一场涌动暗流中,他们的作坊工场非但没有被打压,反而略有起色。
民皆趋利,商贾们不惜工本将粮价压制在一个稳定的低价,靠天吃饭辛苦种地一年收获,总不及工场中做工一年。因此越来越多人作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哪怕滁州府衙一直不遗余力扶植垦荒的农户,效果仍然不甚理想。
把持住了民生的安稳,这些商贾在滁州的地位待遇自然拔高起来。不过,他们也因此与总管府订立极为苛刻的条款,限制诸多。饶是如此,仍然有大批商贾向滁州蜂拥来,除了开明的氛围,与滁州蒸蒸日上的态势也有很大关系。
滁州重用商贾这件事,也引得人颇有微词,向来有人孜孜不倦道国不与民争利,否则便民不聊生。对于这种言论,赵禹向来嗤之以鼻。当今天下这态势,与民争利,便是为民争利。真正升斗小民,性命温饱尚不能维持,便把堆积如山的利益皆摆在他们面前,能拿到手中多少?讲这种话的人,大概以为这天下除了他自家亲朋好友是民,剩下的不是飞禽走兽,那就是餐风饮露的神仙中人了。
集庆方向的形势越来越明朗,前线的徐达一日三报,务求在第一时间让赵禹知道前线的态势变化。而做惯了这些事情的韦一笑最近一段时间自是往来集庆与滁州之间,疲于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