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灵堂,竟然看见子黎穿着厚厚的衣服陪在子玉身边,两人都是一般的雪白脸色,不过子黎是坐在蒲团上的。瞧见岑子吟进来,子黎竟然善意地抬起头来招呼道,“三娘,怎么不去休息?你们在路上劳碌了这么许久,今天又忙活了大半天了。”
子黎地声音明显的中气不足,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二房母女两人整日地病怏怏的,说话从来都是这般,只是子黎地声音中透露出的沧桑让岑子吟一愣,那一双眼睛,再不是当年那个少女的天真,岑子吟一刻间有些恍然,依稀想起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方大娘的信中提起过子黎成亲的事儿,当日并没有请方大娘,岑子吟也没觉得有啥,打定了主意不来往的,不请更好,少备份礼。
方大娘只是听邻里聊起才知道自家这个侄女儿找了户好人家,接着这事儿开始催岑子吟,岑子吟如今瞧着她初为人妇,性子收敛了些许,岑子吟也善意的点了点头道,“我不累,想着子玉一个人在这儿,便过来瞧瞧,听说你如今身子不大好,怎么不去休息?”
子黎笑了笑,“四叔待我就如同亲身女儿一样,不为他做些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岑子吟闻言在子黎身边靠着跪了下来,拿着锡箔贴的纸钱放在火盆里烧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子黎和子玉的近况,长夜漫漫,总是要找些事来消磨时间的,也要分散些子玉的心神,不要老是陷入丧父的悲伤之中。
岑子吟在一种怪异的情绪中与两个堂妹相处,聊聊童年的事,也聊聊如今,岑子吟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的三娘近乎顽劣的个性,其实也不怨三娘,三娘本就生长在一个畸形的家庭环境之中,长辈要么疏于教导,要么因为一些偏见而偏心,从子黎淡淡的口吻中,岑子吟知道她其实是嫉妒三娘的,可以任性妄为,可以轻而易举的学会很多她拼命学习却学不好的东西,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她很难以接受这个姐姐。
至于岑家的其他人是如何发展到最后这个境地,只能说是一些小事的累积再累积,当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突然找到宣泄的口子,就像是大江溃堤,一发不可收拾。岑子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自家的二叔会对自己一家有那么深的偏见,也许是怨怼,伤痕到了这个时候想要修复已经是不可能,那伤刻骨铭心,就像是伤到了的骨头没有将养好,每到雨天便会发作一下。
三个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维持着姐妹间难得的平衡,这种经历让岑子吟感触颇深,也许,在这一天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光,每一个人都将要有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奔向不同的方向。
过了三更,大郎和二郎便来让三人都去休息,岑子吟三人也没客气,方才已经有人来通知她们说约莫会在后天出殡,还要坚持两天,铁打的身子骨也经受不住。
岑子吟实是累极了,马背上骑了两天,两只大腿内侧都有些淤青,加上在蒲团上跪了半宿,双腿都有些发颤,这还是这些年来她勤于锻炼的结果,像是子黎那风也吹的倒的身子还不知道怎么坚持的下来,还好子玉身子比她还好。
烫了足又让喜儿给她擦了药酒,岑子吟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浑身酸疼起身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忙碌起来,还有远在外地的亲戚朋友前来致哀,若不是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哀伤的神情,这光景竟然比年节还要热闹几分。
岑子吟一起身方大娘便回去了,家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只留下儿子女儿在这边帮忙,岑子吟正在厨房忙到一半,一个不太认识的妇人闯了进来,劈头就道,“三娘,你怎么还在这儿?你祖母都去了……”
岑子吟一愣,张口便骂道,“少胡说!我祖母昨儿个还好好的呢!”
那妇人耐心的道,“真的,你快去瞧瞧吧!”
岑子吟只觉得心中一块什么崩落了,手上拿的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动,伸手拨开那妇人,向内院跑去,刚跑到老太太的院子,就瞧见侍候老太太的丫头个个皆是换了一身丧服。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鼻头,岑子吟并不觉得哀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水便噼噼啪啪的往下掉。
冲进房间,就瞧见床上的老太太身上已是换了寿衣,面上搭了一张帕子,那身体僵直的程度,怕已是断气许久了。
岑子吟瞧见周围没半个岑家主事儿的人,拉着一个丫头问道,“老太太……老太太是什么时候没的?”
那丫头哭的很是伤心,“昨儿个夜里奴婢轮夜,半夜里老太太还说饿来着,奴婢还起来与她弄了好大一碗银耳羹,老太太难得的好胃口,奴婢还想着是你们回来了,所以老太太心里高兴,却没想到,今儿个一早唤了几次都没唤醒老太太,奴婢大着胆子来瞧了瞧,老太太手脚都冰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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