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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菲
我向妈妈解释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钱,用了很长时间。我用手语说:老师和同学帮我凑到一些,我平时自己打工也攒了一些,妈妈你不信吗?我学习很好的,在大城市当导游,当翻译很赚钱的。走的那个师兄你看见了?他人很好,借给我很多钱,还帮我找了工作,现在,妈妈,我得回去打工了。
离开的时候,妈妈给我带了一小兜茶鸡蛋,我坐火车到沈阳,又坐火车回到学校,花了整整一天半。
已经彻底放假了,不过,学校里仍有不少假期不回家的同学。寝室里还有波波,她留在这里,是为了陪她在学校准备考研的男朋友。
我休息了一天,就拨通了程家阳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个男的,说话时卷舌音很夸张,典型当地人的口音。
“您这儿是不是需要法语导游?程家阳给了我您的电话。”
“哎哟,您可算打电话了,我还当您失踪了呢。您到我这儿来一趟,我跟您交代一下。”
我找到那家旅行社,见到程家阳的朋友吴小超,他一看我,就有些怀疑:“姑娘你多大了?高中毕业没?”
“21。”我说大一岁,“大三了。”到下学期。
“我让程家阳给我找个熟练翻译,他怎么给我弄个丫头片子来啊。”
“您没听我说法语,怎么知道我不熟练啊?您拿个解说词,我给您现场口译。”我吃准了这个人一点法语也不会,虚张声势地说。
这人嘿嘿笑了:“得嘞,小姑娘,冲程家阳我也得信你啊,他在加拿大都打过好几个电话来问你来这报到没。我这就让人给你拿资料啊,反正,领着游客去机场、去餐馆这些话你都没问题吧,到了各地,还有地陪,难度不大。”
该法国团在国内停留十五天,线路是北京—西安—成都—昆明—桂林—上海一线,最后由上海出境回国。
我买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在寝室里狂啃交际实用法语和解说词。这是第一份正经的兼职,况且程家阳又说收入颇丰,不可怠慢。
在旅游团抵达之前,我跟波波上街,又给自己买了一双软底的凉鞋,在镜子前面演练笑容,露出多颗白白的牙齿,“yez les bienvenues en e!”(欢迎来到中国!)
第二日接了这个有三十多法国男女的旅行团,第一站便是去吃久负盛名的烤鸭,跟我同桌的一位大叔吃了二十个卷饼,又指着甜面酱问我:“这巧克力色的酱是用什么做的?”
我问了服务员,他答道:“面粉,特制配料。”
我翻了之后才发现,“特制配料”这个词实在是好,适合回答餐饮方面的所有问题。
抵达宾馆,稍作休息,我们又赴故宫参观。正值旅游季节,旅行团一个挨着一个,我一方面要解说景点,另一方面还要归拢游客,保证团结,一个都不能少。幸亏作业做得还好,解说词我都刻苦背了下来,参观宫殿和博物院的时候,虽然有的时候说得不太流利,但基本上准确完成信息传递,老外在我所讲解的中华古典辉煌文明前啧啧称奇。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带队参观十三陵,又至天坛、八达岭,在十三陵遇见另一队法国人,带队的是个男的,一直跟着我们,亦步亦趋,我让外宾自由活动拍照的时候,他上来对我说:“小姑娘,刚当导游吧?”
我在这个城市念了两年书,始终没法对这种一嘴地方卷舌音、油头粉面的人产生好感。我喝了一口矿泉水:“对啊。”
“早看出来了。我昨天在故宫就看着你了。”
我看他一眼。
这个城市的大部分男人都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知道为什么吗?”
我又喝一口水。
“你看你,说得多带劲儿,都不嫌累。”
真听不出来是好话还是坏话。
“您是干吗的啊?您不解说啊?您这样还带队呢?”
“急什么啊,你解说的内容,旅行册子上、展品旁边不都有英文的吗?让老外自己看去呗,哥哥教你点省力气的法子。”
真是让我不齿:“你跟着我的团,也是为了让你的游客听我的解说,自己省力气吧。”
男人嘿嘿一笑。
“哎呀妈呀,太烦人了。”我用东北话说了一句,我一直觉得家乡话很带劲,很适合骂人。我拉大队快走,甩开那厮。
这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外语精英埋伏在你不期而遇的角落。
出发去西安的前一晚,我带队去王府井吃小吃。小吃一条街街口有两家炸肉串的店,老外看见蝉穿在串子上,颇新奇,停下脚步。
小伙计机灵得很,见是白人,先说:“哈喽。”
法国人笑笑。
小伙计马上又说“傻驴”,这便是法文里的“哈喽”。
法国人乐了,一起对他说:“傻驴。傻驴。”
法国人指着蝉说:“瓜?”(什么东西?)
小伙计:“西嘎乐。”(蝉。)
法国人:“高茫茫日?”(怎么吃?)
小伙计:“福利乐。”(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