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初见_1(1 / 2)

翻译官 缪娟 0 字 2021-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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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菲

四月,法文专业全国会考刚刚结束,我们都在等成绩。

阳光很好,是明媚的春天。

从图书馆巨大明亮的窗子望向外面,看得见远处碧蓝的海水,在春风中涨高的海面,张开翅膀的大海鸥,诱惑人偷懒。

我坐在图书馆里,背书背得有些疲劳,随手翻翻字典,这是个老习惯了。看到的一个单词是,fatalité,阴性名词,宿命,命运,厄运。

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是小丹,住我上铺的姐妹。我跟着她走出阅览室,小丹对我说,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报告会马上就开始了,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啊。

我一愣,这才想起来,今天下午系里有一个很重要的报告会,是从巴黎三大口译员培训基地留学回来的学长做报告,一定是被午后的太阳晒迷糊了,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我赶快收拾了书本,跟小丹往法语系的报告厅跑。

做报告的程家阳,在我们这个全国第一的外语学院也是鼎鼎大名。他现在身为外交部高官的父母亲,从业的最初都是本校毕业的高级翻译,父亲法文,母亲英文,程家阳从小就生活在三种语言的环境里。在关于程家阳的传奇里,除了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还有他的聪明、勤奋、谦虚和刻苦,可惜此人在我们入学的时候已经远赴巴黎三大留学了。老师们在课堂上说起他,女生们便托腮冥想,男生们就不服气地说,老师,那些是老掌故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

我跟小丹到的时候,报告厅里人挤得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更让我气愤的是,本来我们法语系的同学位置都不够用,居然还有很多外系的学生。住我们对面的英语系的女生居然全寝驾到,我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群花痴!

远远听见微渺的声音喊我跟小丹的名字,人缝之中,我看见室友波波在报告厅的另一侧喊我们过去。好兄弟,她在众多的不齿和白眼中给我们占了座。可是这里的人比二食堂的丸子馅攒得还紧,我们怎么过得去?

报告尚未开始,我顾不得许多,拉着小丹跳上一排桌子,在高处强行通过,其他人发出“啊,嘘,嗤,哼……”等各种声音表示鄙夷。我是学语言的人,我知道,语言的丰富,全都仰仗我们伟大祖国幅员辽阔,来自祖国各地的外语精英,同时带来家乡的语言精华。

此路艰难,又颇漫长,行至途中,噪声消失,安静,很安静,然后掌声雷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做报告的“明星”,让大家翘首期待的程家阳到了。同时,在这个阶梯形的报告厅里,我跟小丹两个,在足够引起注目的高度上,低头,猫腰,几乎是在匍匐前进着。

我们快走几步,最后几乎扑在屏气敛声的波波身上。我赶快坐下来,捋捋头发,整理衣服,气沉丹田,稳定心绪,然后充满信仰地睁开眼睛,看“明星”。

原来这就是程家阳。

我在心里也勾勒过他的形象,谦谦的君子,智慧的学者,老成的文人,或是俊俏的书生。不过,他的样子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站在讲台前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高,瘦,身上很随意地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衣黑裤,却很有玉树临风的味道。一张脸孔很白,我离得远,看不太清他的五官,却只见一双眼,黑得发亮,微微露出笑意。他有过耳的黑色鬈发,这样的他,多多少少有一些阴柔的气质。

我像这个报告厅里大部分的女生一样,眼不愿眨了,心飘得远了。

然后听见他说:“我说中文,还是法文?”

声音低沉而清冷,像是深潭中的水。

我听见有人喃喃地说:“随你的便,小哥哥。”声音低迷,意识不良。

我,是第一次见到程家阳的乔菲。

那次报告会,在外系军团的要求下,程家阳到底用汉语做了报告。他介绍了在巴黎三大的留学经历,超强度的课程、考试,课外的礼仪培训、外交技巧,还有在布鲁塞尔和斯特拉斯堡几次大型会议同声传译的实习。接下来的环节,是同学自由提问。刚开始还是规规矩矩地提出一些关于巴黎三大课程设置、留学途径、翻译技巧等问题,可是不久,在一些花痴的引导下,就变了路子。她们居心叵测地从巴黎的生活入手,又问起风土人情这些旅游节目上都嚼烂了的话题。终于在起哄声中,不知谁在人浪里叫出来:“那学长你有没有抓住机会,找一个法国女郎当情人?!”我觉得真是生气,却又好奇得要死,心想,程家阳,你可千万不要不回答。

程家阳笑了笑,话筒交到另一只手上,手指修长。

他终于用法语说:“如果我说没有,是不是太对不起花都?”

大家“哄”地一下又议论了起来,身边学西班牙语的丫头问:“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我看着这好事者,没好气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之后我想一想,程家阳,是出身高贵、气质优雅、白雪青葱一样的男子,真是让人向往。

我这样想起他的时候,正坐在一面大镜子前,化妆。

脸孔涂得雪白,眉毛画得修长,在小小的脸孔上,几乎飞入鬓角,嘴唇上抹着鲜艳的红,因而显得头发乌黑得几乎发青,头发被高高地竖起,露出颈子——外国人喜欢这样的东方女子。

换上金色的裙子,紧紧包裹住年轻的身体。对着镜子,笑一笑,又笑一笑,样子妩媚。

推开门,便见灯红酒绿,浮光掠影。

这里是城中最红火的夜总会——“倾城”,我是这里众多妖艳女郎中的一个,名叫飞飞。

名叫“卡萨布兰卡”的包房里,有客人点陪酒的姑娘。我款款摇摆着推门进去,四五个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中间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见我颇满意,招招手让我过去。我觉得这一天运气蛮好。我喜欢年轻的客人,斯文,不龌龊,把自己当情圣,没有太过下流的手段。

我喜欢唱歌,喝得半醉的时候,尤其投入。学王菲,唱《流年》,学莫文蔚,唱《盛夏的果实》,都有声有色。情到浓时,微蹙眉头,有客人说,这个女孩,心里有事啊。望他一眼,不说话,有钱的男人在这一夜,眼里便有了你。我是不过夜的,却总赚得小费满满。

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会用九种语言说“我爱你”,曾经有越南的客人看着我,说像家里的小妹,我用越南话叫“阿哥”,满屋子的人都被我逗得笑起来。

也有弄巧成拙的时候。有天陪着外省的地产商喝酒,没弄清对方的来历,扮斯文,结果差点被赶出包房。我赶快弥补,说:“叔叔,叔叔,我讲个笑话,好不好?

“大象问骆驼:‘你的咪咪为什么长在背上?’骆驼说:‘我不跟长在脸上的人说话。’大象对笑得前仰后合的蛇说:‘长在脸上,总比脸长在上好。’”男人笑起来,我松一口气。

我每周有一晚的时间来“倾城”,赚到的钱足够自己平时的开销,还可以往家里寄回一些。

我想我不是唯一一个过这种日子的女大学生,实际上像我这种人并不算少。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还算富足,我又懂得一定的自我保护,因而没有吃过太大的亏——我的意思是,“太大”的亏。

我养活自己,我热爱生活。

程家阳

我从法国回来,父亲和母亲却出访摩洛哥,哥哥的手机像往常一样不开。这巨大的屋子,来来回回,一家人总聚不齐。

我回到学校办手续,做报告。因为我已经拿到法国的文凭,六月份之前将硕士论文交给国内的导师就可以毕业。校园别来无恙,学弟学妹对我热情高涨,我想起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如此迷恋某人。

她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