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为什么找林氏集团？”秦唐又追问。

“恩……他们想要好处。”

“他们想要的好处我们能给吗？”秦唐依旧紧追不舍。

“我们给不了，而且我们给了，他们未必敢要。”

问到这里秦唐把节奏放缓下来，他对着罗大鹏说：“都说谈判是妥协和变通的过程，这话没有错，但有时候你妥协了。变通了仍然谈不成，为什么？因为你没有在妥协和变通之前多问几个‘为什么’，对方每提一个条件都是有目的的，所以你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迫使自己往深处想。深究之后就可以拨云见日、水落石出，最后才做出决定。”

罗大鹏恍然大悟。但过后却是更加的苦恼，因为眼前的希望破灭了，而下一个希望还不知道在哪里。

会议没有讨论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坏消息还是坏消息，应对的方案却了了无几。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中旬，长时间的危机使公司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员工也开始变得暮气沉沉的。今天早上秦唐心情很压抑，虽然前面大家都说支持他，可是随着这些天业绩的严重下降，关系到自身的切实利益，大家都沉不住气了，他们纷纷要求秦唐降价，三天两头就来烦秦唐。同时由于业绩不好，销售部成员的提成也严重下降，虽然采取了底薪制，并且不断提高底薪标准，但依然有一部分人被挖走了。很多次他都扛不住了想降价，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一旦开了这个口，以前的客户会怎么看，他们就真的觉得公司先前是欺骗他们，卖给他们高价电脑了，到时就算暂时得到一些新客户又怎么样，但老客户却是彻底失去了，没有老客户的口碑，以后想做大真的就非常难了。这次降价了，难道对手就不会再次降价吗？到时双方就会进入价格战这条死胡同，“枫林销售中心”有林氏集团撑腰，财大气粗，可能正迫不及待等着秦唐他们这样子做呢？

秦唐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的呼出来，他走出办公室想到外面透透气，他穿过会议室，刚走到店面里，就看到停在角落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是他前些天刚买的，牌子是捷安特，大概九成新，是秦唐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才卖一百二十块钱。当时秦唐看了就非常喜欢，试骑得时候感觉非常棒，他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手续，所以秦唐猜测这可能是辆黑车，不过秦唐也没在意，二手车很少有不是黑车，学校里面跑在路上的自行车。百分之八十都是黑车。所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很多人都是买一两个月，如果丢了，然后又再买一辆，反正便宜，没什么可惜，如果能骑上一两年，那就是赚了，往回收站一扔还能卖个二三十块钱，又可以再去买一辆新的。

秦唐走过去，他抚摸着自行车的坐鞍。突然有股骑车的**。他打开锁，二话不说就夸上自行车，左脚撑住地板，右脚用力一蹬脚踏。就飞快地骑了出去。

秦唐在人群中穿梭，在车流里游动，他穿过市区，上了环城路，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哪里了，只看到旁边的车流越来越少，山却越来越多，他看到了农田，看到了菜园。还看到了果园。秦唐放慢车速，他贪婪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流连着这满地的碧绿，心情异常舒畅。

农田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道分界，那是另一番景象下面黑幽幽的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上面却是郁郁葱葱的翠绿，仿佛是竹林，但又不太像，因为它没有竹林高。秦唐很好奇。

近了，慢慢的近了，原来是一片甘蔗林，好大一片甘蔗林，郁郁葱葱的。一直连到远处的山脚下，一根根黑皮甘蔗笔直地矗立在土地上。一个小格大约十来根，显得非常整齐，就像一个个士兵方阵一样。

甘蔗林旁边有一间小木屋，应该是蔗农搭建的，木屋的门向马路敞开着，门口放着一张方形桌，桌上摆着一根根截成段的甘蔗，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五“毛钱一根，新鲜清甜的甘蔗”。几根头部带着泥土，尾部还没有削去叶子的甘蔗随意地挨在木门旁边，那带着湿气的泥土在告诉客人它们在几分钟前还在这片甘蔗田里站着岗。

离门口不远的屋子里放着一张躺椅，椅子上面躺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他眼睛微眯着，显得悠闲而自在。他的左手拿着一把小葵扇，轻轻扇动着，右手边放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有一个茶壶，秦唐猜茶壶里装的是清水，因为茶壶边上的茶杯里装的是一杯清水，没有一丝茶叶的影子。

看着眼前黑亮黑亮的甘蔗，秦唐觉得饥肠辘辘，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原来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滴水未沾，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推测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

秦唐拍拍口袋，他感觉很庆幸，虽然手机忘记带了，但钱包却还在裤兜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王晴晴。以前秦唐一直都不用钱包，一般都是直接把钱塞口袋里面，晚上洗澡时就把钱往抽屉一放，所以他出门经常会忘记带钱。后来王晴晴就个他买了一个钱包，并且注明是‘爱心牌’的，必须要随身携带，王晴晴又把秦唐的各种证件啊，现金啊，都一股脑往里面塞。这下秦唐不敢大意了，虽然钱包的体积有点大，但秦唐却丝毫不敢大意，钱包一旦丢失了，单是各种证件的补办，能把秦唐麻烦死，而他这个人又是最怕办这种麻烦的琐事，所以秦唐每天都小心翼翼的保护着钱包，每到一个地方都习惯性的检查一遍口袋。

“老伯，来根甘蔗。”

“好咧！你要哪一根。”看到有客人来，老伯立刻起身热情招呼着。

“就那根长一点的，节口较少的。”秦唐看了一下，很快就挑了一根甘蔗。

老伯没有说话，他很干脆的拿起秦唐指的那根甘蔗，就纯熟的削起皮，那动作真是行云流水，秦唐看得都有点佩服了。

老伯削好甘蔗递给秦唐后就回到躺椅上准备继续休息，他后头看到秦唐站在门口吃甘蔗，就对秦唐说：

“小伙子，进来坐着吃吧。”

“谢谢老伯了。”秦唐没有推辞，刚才骑了那么久的车，他也很累了，本来就是计划买根甘蔗吃顺便休息一下，南方的深秋虽然有点凉，但太阳依然火辣辣的，晒久了也很难受。

老伯从屋子里面拿了张小凳子给秦唐，秦唐就坐在门口休息。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吃甘蔗很无聊，也或许是感受到老伯的热情，秦唐开始和老伯闲聊起来。

“老伯，这边甘蔗林都是你的吗？真大啊！”

“呵呵。是的。承包几年了。”

“甘蔗很甜，而且又大个，特别是蔗节特别少，真不错。”秦唐咬了一口甘蔗，一边嚼一边赞叹说。

“呵呵，不是我吹，我种了几年甘蔗了，我家的甘蔗不敢说第一，但绝对一流，当年专家下来指导的那些东西。我可是都摸透了，所以种出来的甘蔗那是没的说的。”老伯自豪的说。

“这甘蔗那么好，应该能卖出个好价钱吧。”

一听秦唐问起这个老伯突然有点意兴阑珊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甲天下’，他给秦唐递了一支，秦唐连忙摆摆手说：“我不抽烟。”

老伯眼角瞥了一眼秦唐，也没有勉强，他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缓缓地说：

“头两年还行，卖的价格比较高，现在种的人多了。价格就不行了，特别是去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种，结果价格更是跌得厉害，很多人都血本无归。”

听老伯这么一说，秦唐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不由让他想起以前家乡发生的事情。农民普遍缺乏一种市场意识，他们很多时候都是逐利而走，记得秦唐刚上初中二的时候，当时有几户人家种辣椒。结果买了大价钱，收购价一度高达两块钱一斤，当时很多人看到就动心了，但行动的人还是不多，第二年更多的人种植辣椒。收购价格虽然有所下降，但依然得到一块钱一斤的高价。那些人又狠赚了一笔。这下子不得了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整个镇的耕地都种上了辣椒，人们平时闲聊的话题也是说谁家种了几亩辣椒，哪里的辣椒苗好。结果可想而知，收购商一来就发现到处都是辣椒，到处都是辣椒农，他们可是乐坏了，一开始收购价是三毛，结果发现太多了，降到两毛，这时还是有很多人卖，又降到一毛钱，收购商疯了，农民也疯了，一毛钱的价格只能收回肥料和农药的投入，相当于前面全家人都在白忙活，可是满大街都是辣椒，不卖只能烂在田里。而且不是所有辣椒都能卖上一毛钱的价格，只有那种成色好，卖相佳，个头大的才能卖这个价，其他的只能卖几分钱一斤，那一年全镇的农民都损失惨重，连过年都很少听到有鞭炮声响起，整个镇都是死气沉沉的。

当时秦唐不是很懂，只是很难过的在心里骂那些奸商，直到他上了高中，当时政治课上讲到一个市场经济的供求关系，秦唐才真正明白，虽然他不再有怨恨，但他心里反而更加沉重。

然而有了辣椒这个事情在前面警告，但秦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村里的人还是那么愚昧，后来又在种茶叶上面栽了一个跟斗，不过还好茶叶是一个比较保值的东西，价格再低也有个底线，所以虽然最后有点亏，但不是很严重。原来利润真的能让人疯狂，特别是当利润极高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抱着侥幸心理，而无视前车之鉴。

“那政府不管吗？这种情况政府应该会出面吧。”虽然秦唐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抱着一丝的期望。

“政府是想管啊，可是怎么管？收购商就给那么点价格，想提高收购价别人连理都不理你，大不了就拖，收购商拖得起，可是农民拖不起啊，不立刻把东西从田里收上来，很快就会坏掉。而且到处都是甘蔗，别人也不愁买不到货，大不了换个地方收购呗。”

果然是这样子，这年头有钱才是王道啊。

“既然那么艰难，那您怎么不试着改种其他东西看看呢？”秦唐问。

“不能改，虽然现在情况不怎么好，但得撑着，等情况好的时候再种，那就迟了，而且现在我们也不再是死等着别人上门收购了，我们把一些看起来稍微差点的批发给市里的水果商，虽然价格便宜，但这些都是收购商看不上眼的，以前都是拿来直接送人，这些也都能回收一点本钱。我儿子也到外面找批发商了，这几天应该就有结果。”

是啊，情况不好得撑着，秦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些天的压抑也一扫而光，看来今年流行‘撑着’。

秦唐吃完甘蔗就立刻返回公司，早上骑出去的时候，秦唐精力充沛，车速也就很快，所以没有感觉骑了多远。可是等秦唐返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骑了很远了，大概有四十公里，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这真是一个艰巨的事情，他艰难的骑回市区，本来计划租辆车的，可是在郊区竟然拦不到一辆出租车，这让他心碎不已，最后只能慢慢的磨回市里。等秦唐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随便吃了个三明治，休息了十多分钟，才感觉回复了点力气，所幸他一直以来坚持锻炼身体，否则他非累垮不可。

等差不多了，秦唐就又给罗大鹏和王晴晴打电话，要他们过来开会。

“哇噻，秦唐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一整天不见人，回来还喘大气。”罗大鹏一进门看到秦唐就夸张的说，其实秦唐只是因为运动太多呼吸有点重而已。

“林，你怎么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你要注意休息啊。”王晴晴跟在罗大鹏的后面走进来，看到秦唐脸色苍白，担心的跑过来说，她摸着秦唐的衣服，感觉湿湿的，她心里一惊，立刻把手贴到秦唐的额头有点慌张的问：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出那么多的汗？”

看着王晴晴担心的表情，听着她关切的话语，秦唐心里感觉暖暖的，他轻轻握住王晴晴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说：

“没事，只是刚才运动过多流汗而已，别担心。”

“出那么多汗，你去跑马拉松了？”

听秦唐这么说，罗大鹏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秦唐是他的好哥们，他也挺关心秦唐的，只是男人之间的关怀表现得比较含蓄而已。公司最近遇到那么多的事情，如果秦唐病了，整个公司就乱了。

“差不多，我骑自行车到乐田镇，然后又骑回来了。”

“乐田镇？”罗大鹏瞠目结舌，这个镇他还是知道的，距离学校有四十多公里，秦唐竟然骑自行车去，他不得不怀疑秦唐病了。

“你不会是压力过大，想自虐吧！”罗大鹏这个人就喜欢挖苦人，不过这也是他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也就是当着熟人的面他才会这样子，秦唐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也不以为意。

“我是那种没事自虐的人吗？”秦唐对罗大鹏翻了个大白眼。

罗大鹏走近秦唐，右手托着下巴，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煞有其事地说：

“像，真像。”

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旁边的王晴晴也给逗乐了。

秦唐只能无奈的摸摸鼻子，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他才打断说：

“言归正传，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事情要安排，今天我骑车出去转了一圈了，好好思考过了，想出了一些应付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