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长歌当哭(1 / 1)

夜雨仗剑行 木子生 0 字 2021-12-17

 李星河笑道:“这位便是拙荆,姓苏,名清梦。我因不放心她一人待在小船中,是以携她同来。冒昧之处,还望海涵。”张闵道:“李先生说哪里话来?咱们既然有这一面之缘,也算是布衣之交,自是不须客套的。”柳别离亦道:“况且嫂夫人琴声绝妙,当是深谙乐理。这等风雅韵事殊难一遇,今日能得见此道中人,可谓大慰平生。”苏清梦闻言妙目含羞,浅笑道:“承公子谬赞,好生惭愧。说到乐理,清梦不过粗通一些罢了。”说着与李星河并肩而坐。

待众人复又坐定,李星河将自己那壶老酒摆上桌,笑道:“在下这壶酒香味俱绝,却有个名目,不知众位高贤能否猜到?”说着将酒壶木塞打开,顷刻间一股清香四溢开来。众人闻之不觉都赞叹不已,张闵笑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我对美酒佳肴之类素来不曾着意。这美酒虽香,我却不识。”柳别离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过了半晌轻轻摇了摇头,亦不识得。司马云衣与慕容溶月二人亦都示意不知。李星河见无人识得他这美酒,不禁得意笑道:“此酒色赤而味甘,一口入腹,沁香入骨,余味绕齿,妙不可言。众高贤既然不识得,便容在下细细告之。”正要开口,忽听姚沉鱼轻笑一声,道:“先生这酒好则好矣,却也要配上烈士壮怀,方才能极尽其美。”李星河闻言不禁呆了一呆,随即抚掌大笑道:“我原以为无人能识此酒,没想到竟遇着酒道高人,可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却能贯通古今,真是令人刮目。”众人闻言,皆欲得知此酒究竟是何名目,纷纷催问道:“此酒到底有何故事,沉鱼妹妹快给我们说说罢。”姚沉鱼笑道:“各位可晓得前人有'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句?”一句话未完,柳别离拍手叫好,道:“果然秒极。魏王一世英雄,当以美酒才可稍平胸中沟壑。而这杜康酒也只有遇上壮怀激烈之人,才够其味。”李星河闻言不住点头,十分称是。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此酒原来唤作杜康酒。这名目守拙而不拘泥,脱俗而不淫巧,细想其中蕴意,大巧若拙,颇有韵味。张闵因素来不喜曹操其人,是以听闻此酒名目与之有关,只点了点头,便默然不语。

李星河将酒壶提起,为众人斟满酒,举杯道:“各位高贤且饮此杯。”众人皆举杯同饮。酒一入口,顿觉唇齿之间甘洌缠绵,待得一口咽下,脏腑为之一颤,渐而神清气爽,始觉沁及肺腑。柳别离大赞道:“此酒果非凡品。不仅香气袭人,更是健人心脾。昔年汉祚衰微,魏王以雄才大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这等雄伟气魄,亦只可以美酒相衬,方显其英雄本色。如今我等虽无魏王之能,却也得以品评如此杜康美酒,实不枉了为人一世。”张闵闻言不禁眉头微皱,便只顾喝酒。宇文迪亦不喜柳别离所言,见张闵脸色不悦,心中忽然一动,暗思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柳别离已然酒酣耳热,此时接道:“容在下冒昧直言,嫂夫人琴技虽绝,然在下亦闻到一丝弦外之音。这首'高山流水'曲意在于以心驭道,体任自然。而夫人琴声之中着意求达,便有了斧凿之嫌,似乎与此曲原意少有违和。”众人皆为一怔,司马云衣怕扫了客人雅兴,正欲出口调和,只听苏清梦笑道:“昔有'曲有误,周郎顾'之说,这位公子博学多识,能闻曲而知意,当可比于江东周郎矣。这首'高山流水'乃是知音之曲,人生苦短,知音难觅,故有伯牙绝弦。而此曲为我夫妇二人浪迹天涯,寄情山水之倚凭,是以每尝抚之。今夜在这大河之上泛舟赏月,兴致所致,便抚琴献丑。不意竟为高人所闻,污耳之罪,万望海涵。”柳别离忙道:“不敢不敢,夫人太谦了。在下不过曾经听人奏过此曲,是以略懂一二,夫人以周公瑾比我,实在是折煞在下了。”苏清梦轻轻一笑,不再言语。李星河道:“适才听闻众位言道去江南投亲,不知是哪里?”说完顿了顿,略一沉吟,低声道:“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如今江南也不太平。”众人闻言,皆不解其意,张闵问道:“先生此言何意?自晋室南渡以来,在下只知江北兵祸相接,民不聊生,江南是何景象却倒不知,想来有朝廷统御四方,自当是世道太平,百姓安居。然此为一己之见,究竟如何,诚不知之。”李星河禀色道:“其实不然。江北纷扰离乱,江南亦然。”张闵大惑道:“当今圣上虽无汉高大才,然亦是聪慧仁爱之君。再者听闻近些年朝中颇有人才,譬如庾亮、王洽诸公,皆是治世之能臣。如此局面,如何会有动乱之祸?先生请详见告。”李星河道:“当今圣上自是守成之君,然朝政被奸臣窃取,蒙上欺下,遂使政失其当,人失其和。当年祖逖大将军锐意北伐,迭复故土,兵锋正盛,却遭朝中奸臣作梗,被罢兵权,祖将军忧愤成疾,含恨遗世。这些年朝廷无心北顾,便是这些人在从中使坏。”说着不禁长叹一声。张闵闻言,怒气上涌,恨道:“这些奸臣祸国殃民,当真可恨之极。不知究竟是哪些人?”李星河苦笑一声,道:“自古以来,凡大真者必伪,大忠者必奸。赵高、王莽、吕布之流,皆是如此。当今圣上初即大位时,重用外戚庾亮等人,致使其权威日盛,终于不可遏止。近年庾亮、王洽结党营私,欺主弄权,不过短短数年间,朝政便即败坏不堪,更甚者乃在外边,江防懈怠,军事疏惫。如此即便江南半壁亦难保无虞,遑论北伐?”众人闻言皆长叹一口气,只见张闵脸色铁青,牙关紧闭,皱着眉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