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纷纷流离钟鼓(中)(2 / 2)

帝师传奇 柳折眉 9054 字 2019-09-13

“如果城池已经被攻破,北洛不会不作好迎战援军的准备。”见考斯尔张一张嘴又要说话,库鲁伦立时截口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这一次是死守的攻城,我军伤亡惨重轩辕皓也绝不会得多少便宜。赵将军的信还有高的话里面都说为保存最后的兵力将队伍带出城外,只要最后他突围出来,以赵将军的能力,必定可以组织部队继续抵挡一阵。按照我现在的速度赶去,一定不会太迟。只要与赵将军会合,重整人马与轩辕皓再战,胜败也未可知——请将军冷静、三思!”

贺蓝.考斯尔苦笑一下,胯下坐骑的速度却是明显放得慢了。“是,库鲁伦。但鹫儿池情况究竟如何我们尚不得知……高之后这一路再没有遇到其他报讯传信,这可不是赵坚一贯的作风。”

库鲁伦微微点头,表情稍微放缓了一些:“末将知道贺蓝将军与赵将军之间情谊非同寻常。”

闻言眉头拧起,考斯尔瞥了这名得力大将一眼:“库鲁伦。你又不是第一次随我出战。就算真的是第一次以统军地身份独当一面地作战,之前大大小小上百场的仗难道是白打的?虽说大致都是在预计当中,分派了的任务具体的应对布置我从来不会插手,考斯尔帐下谁不知道这个规矩,又有谁不是这样过来?你明知道我不是为这个。”重重一口气叹出,贺蓝低头沉默片刻,随即抬起头,静静凝视着远方地平线。“我从来不插手帐下将领们具体怎么做。可每一战的大局。从来都是可以大致料想到的。该做的计算。该提醒地可能,看不到这些……也就不是东炎草原地贺蓝.考斯尔了。”

“轩辕皓突然不惜一切代价地强攻,这超出了正常地预料。赵将军已经竭力去守,虽然……北洛强悍,最后实在守不住,也是不能苛责任何人的事情。”

“苛责……当然不能苛责任何人。北洛的做法完全超出了预计,这才使赵坚最终不敌。问题是。为什么轩辕皓突然这样做?鹫儿池的重要不用多说,叠川草原的入口、国中腹地把守的门户,他轩辕皓想要东进就必须突破。但之前他已经在城外磨磨蹭蹭了足一个月,眼下风司冥北边城那里又没什么进展,他有什么道理突然就要强来?就算是他身后有国的那一条通道不操心后援,他是个多稳妥持重地武将谁不知道?怎么就肯用手里的七八万人直接对上数量超过他半数的赵坚?强攻下鹫儿池的代价,和他继续围而不打、堵截了我粮草供给的硬生生消耗的代价,根本是一眼就看得清楚。他做什么不继续原来做法。反而不惜代价强攻?以北洛的耳目灵便,或者,就只有轩辕皓自己的计算判断。不会不知道如此一打我援军必定很快赶到。他攻城耗费了多少军力也是明摆着地,难道就这样笃定我们赶不及他攻下城池?他凭什么笃定?他怎么敢拿这种军机胜败来赌?”

贺蓝.考斯尔一句紧接一句,与其说是向库鲁伦征询答案意见不如说就是单纯地自问。显然这些问题自高报信后就一直萦满他的头脑。库鲁伦沉默片刻,开口,斟酌着慢慢说道:“或许,正是因为北方冥王和慕容子归在城没有讨到便宜,轩辕皓才不顾一切想要在南边打出一个缺口?虽然北洛几个将领向来都喜欢打着‘仁义爱民’、‘体恤兵丁’的招牌,但是战场上一个月时间都没有半点进展,作为武将来说总不是什么光彩地事情。轩辕皓在北洛资格是够老,年纪却不大。是人总会想要得更多,也许,将军是把他看得太高了?”

“如果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倒好了,库鲁伦。高估对手结果牵连受罪,这种事情我从来就不想多遇到几回。”嘴角上扬,扯出一个不具多少真意的笑容,贺蓝.考斯尔的语声带出隐隐的无奈和遗憾,“可是轩辕皓这种是永远不担心高估了的。就单看之前他奇袭库库梅、猛攻金沙角一仗,拦住奎河上游蓄水然后毁坝放水,天时地利,在别人国土上能使出这样手段的将领全大陆有几个?风司冥‘冥王’的名头够响,但自他出战到现在,基本上没有哪一场不是轩辕皓在后方做主帅压阵的。现在反过来为风司冥做先锋,难道他就会不去想整体的战局?对方可是成名三十年的常胜将军……跟他比起来,赵坚的机会不可能太多的。”

见那双铁灰蓝色的眼眸再一次被升起的忧虑覆盖,库鲁伦皱一皱眉头,“将军,会不会是轩辕皓猜测到从军力对比上,我们会首先选择他作为攻击对象,所以才抢先发动进攻,拿下鹫儿池一方面取得确实的城池依托有地方立足,另一方面则是在声威上面给我们打击?毕竟按照最先的计划是在四天后抵达鹫儿池与赵将军会合。

兵力增加粮草也得到补偿,如果那样的话,轩辕皓之围堵工夫就完全白费了。轩辕皓是知悉了这一点,所以不惜一切强攻,这样是否说得通些?”

“道理上是可以说得通。但库鲁伦,有一点不能解释。那就是我大军从猫耳岭鹰愁涧出发是在三天前,而四天前的晚上轩辕皓已经下令强攻鹫儿池了。可以确信,在我发出出兵命令前就连你——我地副将都不完全确定我们就是向鹫儿池而来,那轩辕皓怎么可能因为知道我要支援这里所以抢先发动攻击?”考斯尔轻轻摇一摇头,“轩辕皓仗着背后有从av打,虽有几次强攻但都无意就此吞掉守城大军。可以看出来,他根本的设想还是截断了我方粮道。利用平原孤城的地利弊端。一点点拖垮饿疯城里的十万大军。鹫儿池所在。四围都是平原一望无遗,本来最适合草原骑兵奔走。但被他这样一围,四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郁木扎兹、贝布托他们最惯用最能用的游击奇袭施展不开来,只靠赵坚一个周旋,除了硬撑没有其他的办法。”

“但赵将军本来的目地,不也就是把轩辕皓阻拦在叠川草原之外?”

“所以赵坚虽然受得艰难。可终究是没有退让过一步。而只要鹫儿池还可以下去,轩辕皓就不得不想办法彻底拔除眼前这个老大地障碍。”扯一扯嘴角,贺蓝.考斯尔将马鞭手柄抵在额头,“粮草接应固然是很鲜明地对比,但兵力到底是兵力。十万和七万,几场攻防下来想也不可能有明显的优劣。若换了我在他的位置……若我是他,只怕也会有不顾一切强攻的冲动。”

“将军?”

转头看见库鲁伦吃惊的表情,显是对自己的结论颇为不解。贺蓝.考斯尔不由微微一笑:“围城然后坐等消耗内乱的方法。确实是以逸待劳而且没有太多风险。但是配合上北方冥王地行动,多拖延一天都是对整个战局的拖累。毕竟,玉乾关到城。可比宝邯到鹫儿池远得多了;当中会不会出点乱子搞出点麻烦,也是不容易说得准的事情。轩辕皓到底是风司冥的先锋,率了数万大军分兵作战的统帅,到底不是从前全盘自行指挥把握,总该要配合了主帅的行动才是。城鹫儿池互为腹背,他这边急攻,我一定大军来救,相应北方那边风司冥的压力就小。若当中我自己再出点什么纰漏,以风司冥、慕容子归的心思怎么也不会放过。这样一来,他地七八万人马地代价,便是翻了两倍都不止——真不愧是战神为名的茵沙将军,这里面的计算,果然精彩得很!”

“将军……将军地意思是,轩辕皓猛攻鹫儿池,其实是拿自己做饵,引开我对城的注意,好让冥王在北方一举突破么?”库鲁伦猛地勒住马,瞪视考斯尔,“将军原来早就想到,但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是急急赶向鹫儿池?”

直视质问的眼神,贺蓝.考斯尔轻笑起来:“难得对方发出了邀请,怎么可以失礼不回应?谁都知道赵坚是我贺蓝.考斯尔最倚重的副将,且不论死活,单是这场胜败,我不替他讨回谁替他讨回?至于北方,”顿一顿才慢慢说道,“别紧张库鲁伦,有比利斯特和他的虎狼之师,风司冥轻易讨不到什么好。城不比鹫儿池,何况背后六百里雁砀究竟是不是真正让他们拿下,也还在两说。”

班都尔……脑子里明明有什么一闪而过,抬头看向身前的大将统帅,却见第一将军脸上全无表情。再一想方才考斯尔言语中“且不论死活”几个字,库鲁伦心上一凛,顿时垂下眼:“是,将军!”

看着属下副将表情动作的变化,贺蓝.考斯尔静静不发一声:他很清楚,此刻全军上下,对那相关的人和事介意到什么样的程度。不用说近到如直指其名的“班都尔”,就连“雁砀川”几个字,在自己军中几乎也成为了禁忌。其实自己平日议论军政有所提及的时候,内心真正并无多少特异感觉,然而每一个人——副将、参军、卫士、卒,似乎无论是谁,在自己面前都努力避免着提到那个人那件事。作为军士部属的将领、统帅,他自然能够体会其中的关切体贴,但身为一国上将,眼见着军中僚属因为心怀这一份无为芥蒂、动辄忽略军机关键影响了眼光判断,却是抑不住一股怒气从胸中慢慢升起。

看看,戴黎尔,这就是你给我甩下的好一副烂摊子!

然而怒气的发出只有一瞬,眨眼间贺蓝.考斯尔已然重新控制住自己:“库鲁伦,赵坚要救,鹫儿池也要重新夺回来——这是我东炎的国土,一分都不能够失去。轩辕皓强攻,有把我大军目光吸引过去,减轻城方向压力的意思。但是我大军发出之时,关于北方数城如何用兵,对主要将领都早已有过明确的指示。是我东炎的勇士,就决不会让风司冥再如上一次一般击溃防线,在我国中腹地东突西进肆意闯荡!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相信,那我东炎还打什么仗,我贺蓝.考斯尔还用什么兵?”

考斯尔语气激昂,库鲁伦顿时震得挺直了身板,大声道:“是,将军!”

“高是从昨天夜里随众突围,到现在过去七个时辰。按信上所说的情况还有赵坚的脾气,就算为保存兵力而有意突围,人马也一定是一点点撤出,而且会尽力给轩辕皓制造麻烦。这样算起来,从呈现破城失守之相到真正的完全攻破,没有三四个时辰是不可能的。经过一夜时间,到天明左右战事停息,也合乎一般攻守的惯例。换句话说,鹫儿池真正落到北洛手里,最多也只有两个时辰左右。轩辕皓这一仗打得辛苦绝不轻松,拿下城池不久,想必也还来不及重新整修城防。眼下的这个时候,应该正是他兵力虚弱、前后少有接续的空档——”

“是,将军!库鲁伦全明白了!”

看着副将扬鞭纵马,在队伍前后奔驰往回同时一边高声呼喝,考斯尔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含着极淡的微笑:到这里,差不多也把轩辕皓的心思看透了吧。少有的值得尊敬的对手,亲自临阵迎战,想来也是对方所愿意见到的。

只不过,内心似乎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像是有什么地方始终不能抓住,无法确定。

但也许……只是因为自幼相伴的副将,此刻真正生死未卜。

蓦地伸手抓住胸口软甲,贺蓝.考斯尔努力压下心头升起的强烈不适——

我已经尽全力赶去了,赵坚!你可等我,千万……别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