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路(一)(1 / 2)

 洪武五年三月十一。癸丑。【西元110年4月20日】</p>

凤翔府湄县。</p>

斜谷船场。</p>

一大清早,天光尚未放亮,船场之内便响起了刺耳的锯木声。偌大的船场,锯、刨之声从无一日停歇。尤其刚刚建起的那具用水力驱动的锯床,切割起木料来极为快捷,合抱粗的巨木三两下就解成了合用的木板,但发出的声音甚至让百步外船匠村坊里养的鸡犬都死了大半。</p>

“吵死了!一大早就这么吵,这日子怎么过?!”刘海捂着耳朵,有些气急败坏。他在斜谷船场待了才一天,便后悔起来当初的决定。他本想着找个轻松的职位混口饭吃,却没想到他挑的验收船只的职司,却这般让人难熬。</p>

“被派驻在船坊中,虽然的确是不要每天起来操练,但是就得忍受天天有魔音贯耳啊!”一个老副尉拍了拍刘海并不宽厚的肩膀,笑得看不见了眼睛:“多谢刘兄弟你啊,俺在这船场等了一年多,终于等到你来替换俺了。一年到头,船只不停的下水,要一艘艘的查验,辛苦得很呐!”</p>

位于渭水之滨的凤翔斜谷船场,是大宋北方最大的内河船场。自宋初以来,每年造船数量均为天下十一座官营船场之冠,定额都是在六百艘以上。直至衢山船场建立之后,这项桂冠才告旁落。不过斜谷船场所打造的船只,最大也只是五六百料的轻型船只,皆是在黄河水系中使用。若论料数总量,甚至比不上衢山船坊一个月的水平。可是打造的船只毕竟数目繁多,平均一天两艘,要想按规定细细检验,一天下来少说也要五六个时辰。</p>

刘海脸色变得灰败起来。</p>

老副尉看着也不取笑了,安慰他道:“也就这两年比较忙,过些日子也就好了。黄河上也用不了太多的船只,我们现在打造的船只质量比旧时好了许多,不会一年不到就损坏。还有……有消息说再过两年,斜谷船场会被迁到长安府去,那时你也就轻松了。”</p>

刘海摇头表示不信,“斜谷可以直接用上秦岭的木材,若是真的将船坊搬到了长安府,单是木料转运就要多出几百里的路程,还有人员、地皮和厂房、住宅,那一点不是件难事。迁移工坊位址要顾及到方方面面,也不比迁都容易啊!”</p>

就在两年前,赵瑜终于向天下公布了将都城从东京迁到北京的决定。尽管此前已经有风声透露出来,但仍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虽然北京顺天府尚在建设当中,真正要完成所有的预定规划,至少需要十五年的时间,可赵瑜却已经带着他的朝堂迁了过去。他可不想重蹈赵匡胤的覆辙。赵匡胤曾有迁都洛阳的打算,但就是因为在开封住的太久,被群臣所反对而作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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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还有工匠,他们愿意去物价腾贵的长安府去生活吗?”</p>

老副尉笑道:“他们去哪边都无所谓。船匠们现在哪个家底会少,长安府的生活虽然消耗大,他们也不是住不起。”</p>

刘海不禁点了点头,不仅仅是工匠,他一路西来,看到的关中百姓都是丰衣足食的模样。如今的洪武天子武功赫赫,治理国家也是一等一的明君——也许与道君皇帝比起来,只要不是隋炀帝那般的水准,任谁都可以当明君了——但就算是对上汉之文景,赵瑜不遑多让。</p>

如今大宋天下,没有苛捐,没有杂税。税赋皆有田亩而出,农民的生活自然好了许多。在洪武朝治下,不用交税,苛捐杂赋几乎没有,关西的百姓,对让他们多遭了一年苦的建炎朝廷怨恨甚深。而旧年为了抵抗西虏,关西百姓要结忠义社、弓箭社,每年死于战事的乡兵以千记。而如今洪武朝,却极少动用乡兵,光凭驻屯在关西的十万大军便已经震慑得西虏不敢有任何动作。</p>

老副尉叹着:“有如今洪武天子在,这日子就一天天的好起来。听报纸上说,今年就要攻打西虏。等西虏一灭,关中也就再无任何可以忧心的了。真的是天下太平了。”</p>

“是啊!真的是最后一战了!”</p>

经过几年的发展和朝堂的支持,皇宋新闻已是深入千家万户,各地现在都有皇宋新闻社的分社,在每一期的皇宋新闻之外配以一刊当地的新闻,以迎合地方民意。除此之外,各地的新闻分社也有所谓的内参,可以直接呈倒天子案头。地方的官吏都将分社的记者们,视之为汉之绣衣使者,今之走马承受,行的是御史之职。是喉舌,更是耳目!</p>

皇宋新闻上的文章,就是未来的战略方向,现在就算是关中小儿,在半年多的新闻轰炸之下,也知道今年就是彻底解决关西百姓近两百年来的梦魇的时候了。</p>

今年定要灭亡西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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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p>

陕西镇抚司衙门。</p>

成立于洪武二年的陕西镇抚司,在去年辽海镇抚司被撤销之后,是如今大宋仅存的三大镇抚司之一。其下统管旧日的秦凤、永兴诸路,直面西虏党项的兵锋。而镇抚司衙门便位于关西中心的长安府,旧时曾被赵构的建炎小朝廷的枢密院用来作为官邸。西线战事的军令皆由此处发出,是如今大宋西陲军事的重中之重。</p>

整个衙门由前后五进院落组成,屋舍多达百余,其中的核心部位,便是第四进中挂着白虎节堂的牌匾的军议厅。实际上在归属新朝后,这座大厅就应该改挂上军议厅的匾额,但白虎节堂这么响亮的名字却更为现任主人所喜。</p>

此厅即是官衙核心,其中多有机密,自然也就禁卫森严,就算在旧朝,误闯节堂的下场怎么也少不了一个处分。而如今,在镇抚司中行走的将校亦是无事不得随意出入。不过今天,平常日子中都是空空荡荡的大厅内,却多了两个人。</p>

站在军议厅中的两人都很年轻,一个二十出头,一个才十七八岁。年长一点的,姓姚名飞男,字翼卿,小一点刚满十八岁,叫史正志,却还没有到起表字的年龄。看他们两人军袍之上,勋表只有少少的两排,而军衔也仅是士官。不过两人都是一派气宇轩昂,挺胸收腹,精气神都是十足十的模样。</p>

他俩脚下有两支扫帚平躺,窗户下方也有两个放着抹布的水盆。他们本是犯了过,被罚来军议厅中打扫,可一看到横放在厅内的一张横有两丈、宽一丈二三的巨型沙盘后,便忍不住丢下手上的工作,凑起来指点江山。</p>

两人低头看着厅中沙盘。这座巨型沙盘并不是标记着陕西的地形,而是以西夏国为蓝本。西夏幅员千里,其国向西一直延伸到玉门关。不过西夏的重心仍在东面。人口和城寨集中的西夏东半部的山川地貌、城池寨堡就尽在这幅沙盘上展露无遗。绿色起伏的是山峦,黄色平坦的是沙漠,单单这两种地貌就占据了沙盘的近半。西夏国的核心地带,贺兰山下、黄河两岸的兴庆府、西平府一带,便被沙漠和山峦从四面护翼起来。</p>

姚飞男搓着只有一层绒须的下巴,眯起眼睛,装出一副将军的口吻道:“若论军力,党项人并不足为虑。唯一的会给我们添麻烦的,也就只有后勤转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