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身边的官员,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太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的翻看着这些年来安东行省的卷宗。小安子在身边轻摇扇子,驱赶着飞蛾和蚊虫。两名宫女熟练的煮着茶,她们长年以来为太子煮茶,技艺十分高超。杯盏交错之时,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穆青山的脑门有些湿了,李紫尘的背脊早已全都湿透了……大大小小十余位官员除了秦飞和楚阳这两个太子不想见到的人之外,余人已经在太子面前站了少说一个时辰了。
宫女捧着刚到功夫的茶水,送到太子面前。小安子接过茶杯,左手大拇指的扳指上悄无声息的弹出一支银针,在茶水中一过,依然银色明亮。这才把茶水放到太子跟前,低声道:“太子爷,趁热喝吧。”
太子缓缓合上手中的卷宗,一双带着寒意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的从诸位官员身上扫过。
他的目光在谁身上停留,谁就忍不住打个寒战。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秦飞如此‘目中无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本和太子平视。即便是身为总督的穆青山,他也心知肚明,安东的总督,甚至也不如内地一个富饶地方的知府。倘若自己是那几处机要之地的总督……哼,只怕太子也得笑脸迎人了。
“安东这地儿,贫瘠了点,不过,诸位拿着朝廷俸禄,是不是真的尽心尽力了呢?”太子悠悠的说道,举起茶杯,以袖遮口,一饮而尽。
穆青山恭敬的答道:“身为朝廷命官,自然是鞠躬尽瘁,为国尽忠。”
“胡说八道!”太子暴喝一声,把面前一堆卷宗尽数推在地上。他长身而起,从高座上走下,手指虚点着一众官员,厉声训斥道:“安东守备邵家宣,正昌十五年你升职调任安东,镇守一方,统帅行省水步两军近两万人。但是看看这八年来,安东匪盗之乱,令人瞠目结舌。聚众超过百人以上的匪徒营寨超过二十个。东海海盗,更是实力越发庞大。正昌十五年的卷宗里写着,海盗纠集三百余人,十七条大小舰船,突袭罗光,劫掠财物粮食布匹无数。到了正昌二十二年秋的公文里,竟然写着海盗出动超过一千人,四十条大小船只,从白沙滩登陆,一路耀武扬威,打破昆林县,将县城粮仓和武器库洗劫一空,扬长而去。”
太子手指虚点邵家宣的面门:“八年来,你的呈报是一直在剿匪,可是,匪怎么越剿越多了?你给本太子一个解释!现在解释!”
邵家宣汗流浃背,两腿发抖,不禁看向穆青山,投以求救的目光。
“太子殿下,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邵守备。东海海盗飘忽不定,我们出兵围剿,他们就躲到大海深处。那些海盗大多是当年魏国水师的老兵,经验丰富,对海面情况吃的极准。有些老兵闻闻海风就知道会不会下雨。他们不和王师正面交锋,东躲西藏。我们也很难一举将其歼灭。”
穆青山挺身而出为部下说话,还是让安东官员心神稍定,他们大多都没有见过太子这么高级的人物,光是一起说话就已经倍感压力,还是让穆青山这样有资格面圣的人出头比较合适。邵家宣的心里已经舒坦多了,暗忖上次给穆青山那二百两黄金没白送……
“太子,海盗的形成不是一天两天的。海边渔民有些好吃懒做的,不愿老老实实打渔生活,被那些盗匪所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谎言一糊弄,就下了贼船。再则,海上也有许多不知名的种族,据说,一直往东航行的话,那里还有个岛国呢……咱们大楚的人是没去过,当然也就敢说是不是真的有。但要是有的话,海盗或许是从那里补充兵员也未可知。”
邵家宣跟着解释了几句,偷偷看了看太子爷的脸色,急忙低下头去。
太子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脸色,心中暗暗得意,脸上压抑着不浮现起笑容,淡淡的说道:“你们都知道,本太子到安东来,是要带着舞阳公主出海的。我们大楚,雄踞天下,西边的疆域直达雪山,北方国土深入大漠,东方辽阔的海岸线又怎会比她吴国的海差了?只不过,看安东的卷宗,海上盘踞着数以千计的海盗,算上家属孩童,几乎可能有万人之多。这样的情况,怎么出海?”
穆青山打了个哆嗦,忽然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训话是假的,真正的目的是在那群倒霉海盗身上。朝廷公文一向是有功劳就往死里吹,一吃亏了就说‘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海盗太狡猾’!其实,正昌十五年的时候,海盗那几百人进袭大差不差,但是正昌二十二年的海盗攻城之事,那是夸大其词的。当时,也就四五百海盗,打下个几乎可以算是没有城防的小县城,丢人就丢在,城内两百多守军,不知道是不是太安逸了,看到海盗上岸,吓得连箭都没放一支,就举手投降,还帮着海盗维持城内秩序,帮忙搬粮袋武器包呢……
为了安东军人的颜面,安东军方是一定要吹的,四五百海盗怎么能够?至少也要一千人以上。拿着大刀长矛怎么能够?至少也要攻城弩、破城锤。
这是官场上的套路,太子绝对不会不懂。但是他把火头一个劲的往海盗身上烧,穆青山要是看不出来就可以拿块豆腐撞死了。
太子想要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