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那一声惨呼很明显是个男子的声音,秦飞湿漉漉的站在岸边,脸色微变,朗声招呼道:“季同知守山腰,周礼渊随我下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朝山下奔去,脚步极快,一顿饭的功夫便已到了山脚下。驻守在山下的骑兵们正围拢着一群人,他们刀剑出鞘,成圆形包围圈,将二十余人围在其中。看到秦飞和周礼渊快步跑下来,为首的骑兵队长策马接应。
他或许有心卖弄骑术,到了两人面前,一勒缰绳,战马高高人立而起,队长洒脱的跃下马背,指着人群中说道:“两位大人,说来有些好笑。我们在西云山下监察,居然遇到了一伙剪径的匪徒。迎面撞上只有,他们之中还有个二愣子,傻乎乎的说着江湖套话,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我手下兄弟不耐烦,一箭将他射翻。”
“只是一群剪径的蟊贼?”秦飞诧异的反问道。
队长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他们衣衫褴褛,看样子是周遭过不下去日子的穷人才落草为寇。手里的刀剑锈迹斑驳,还有人拿着锄头,连悍匪都算不上。”
看到秦飞没有做声,队长贴近两步,小声说道:“大人,这伙人虽然不是很多,可我们重任在身,分不出人手送他们去官府。按照军中的惯例……抓到这样的蟊贼,通常有两种做法。不知道大人赞同哪一种?”
秦飞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我还真不知道军中有哪两种规矩。”
队长脸上笑意更浓,却把声音压得更低:“其一,把这伙人全给杀了,砍下脑袋,以反贼报上军中。朝廷早有军令,若是有人造反,杀一首级,可得十两白银。眼前二十多人,那就是二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
“那其二呢?”秦飞淡淡的说道。
“其二就简单多了。把他们扣起来,命一队人跟着头领去他们盘踞地拿钱。大人,你别看这些劫匪穿得很破烂。通常头领手里都有些金银,算下来,想必比这二十多人头还值钱。”队长笑呵呵的说道:“至于是用哪一种方法,就由秦镇督您来决定好了。”
周礼渊心中有些为难,偷眼看了看秦飞,却见秦飞脸色平静,毫无异样。对于周礼渊来说,他很难接受军队里这样的做法。这些人拦路抢劫,的确是犯了罪。不过,什么样的罪,应该按照什么样的规矩来判案。以队长的说法,军队敲诈土匪,那军队和土匪也没什么两样。如果杀了他们的头,以反贼论处,便是滥用公权。察事厅管的就是这些事……
“你的两个办法,我看都用不上。”秦飞淡淡的说道:“西云山虽然有温泉,但是周围住户极少,山贼是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安营扎寨。一方面,他们会无法发展人手,另一方面,住户少,他们就无法解决日常必需品的采购。我看,这些劫匪,或许就是住在附近的村民,今天夏天洪水,冬天大旱,他们很难过日子才走了这条路。”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这次我就当没听见。如果还有下次……请不要忘记,我的身份,是察事厅同知镇督。你应该不想去察事厅喝茶吧?”秦飞冷冷的说道。
队长陪着干笑两声,本想发一笔小财,没想到却碰到了秦飞这个硬邦邦的臭石头,一点儿也不懂的变通。军队里别说杀些蟊贼,就是杀良冒功也不是没有过。当年江南大营和吴军屡有摩擦,报上朝廷便说是大捷,可一共才杀了十余个吴军,交不上去首级。当时的江南大营主帅,便睁只眼闭只眼,放纵部下把江边渔民杀了两个村,管他是吴国渔民还是楚国渔民,都当成吴军的首级给交了上去。
渔村里有些幸存者想要去东都告御状,但是江南大营沿途安排了不少人手,在东都也特意找了一些帮会,吩咐他们如果查访到来告御状的,便给抓起来,随意处置。于是,当年的渔家女,也有些因为去告御状,变成了东都妓院里的窑姐儿,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话,队长是打死不敢再说了,眼巴巴的看着秦飞走向那些盗匪,暗叹一声,好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二十余人被上百骑兵包围,惊恐之色溢于言表。他们手里乱七八糟的武器早就已经丢在地上,碰也不敢碰一下。生怕那些官兵误会了,乱箭齐发,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眼瞅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军官走了过来,他穿着黑色制服,大冬天的,浑身上下居然都水淋淋的,实在令人诧异无比,难道他就不怕被冻得伤风了吗?盗匪们也知道山上有温泉,可还没有听说过,穿着衣服鞋子跳下温泉的。
秦飞缓步走了过来,真力鼓荡,身上衣服渐渐被烘干,冬日里,水化成的热气,在身边形成一片白雾,袅袅消散。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些盗匪便已经抢着磕起头来:“神仙啊……神仙饶命啊……”
“为什么叫我神仙?”秦飞诧异的反问道。
“大仙龙行虎步,身边云雾环绕……小的斗胆一猜,大仙是不是温泉的水仙……”啪啪两声脆响,说话的山贼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这才陪着笑脸说道:“大仙是温泉水龙王才对。”
“只是一群无知山贼罢了。”秦飞有些好笑,这些人八成就是山里的居民了,这辈子没人出过山,连有修为的人都没有见过。
“日子过不下去了?出来剪径?”秦飞问道。
跪在最前的那人连声说道:“大仙息怒。其实,我们的日子不是过不下去,穷是穷了点,但是靠山吃山,打点野味,种些杂粮,总能活下去。难就难在,我们那个村子里,这些年来怪得很,生来生去都是男孩多女孩少。加上穷人家孩子难养活,有些吃的用的,当然先给儿子了……结果,等我们年纪大了才发现,十个汉子有八个都娶不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