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有些不安地退出大帐,而陆遥深深地俯视着摊开的地理图,久久不言不动。</p>
借助着许许多多的斥候和间谍们的眼睛,陆遥眼前的这份大幅地图详尽得超乎常人想象。</p>
他的手指沿着大军行进的线路一点点向北推移,指尖点处那些繁复芜杂的点线和细密的一行行标注,仿佛在他的脑海中幻化出真实的场景,将数百里方圆内壮美的莽原山川,和分布于其间的无数鲜卑部落都栩栩如生地确切反映了出来。</p>
看了半晌,他隐约感觉眼睛有些酸涩。毕竟已到了黄昏,夕阳虽还在远方的群山上恋栈不去,帐幕里却已经十分昏暗了。中军帐外已经传来了炖煮食物的诱人香气,将士们各自回营等待开饭,彼此嘻嘻哈哈地言谈说笑着,话声和锅碗瓢盆的彼此碰撞声大帐外甲士往来巡逻的铁甲铿锵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嘈杂。</p>
陆遥卷起地理图,搁置在案几的侧面,同时用力合拢双眼,再睁大,反复几次以缓解双眼的疲劳感。正待要起身去点燃灯烛的时候,有人抢在他之前行动,殷勤地绕大帐走了一匝,将四周的灯台一起点亮了。</p>
点起灯火的是一名约摸六旬年岁的老者。摇曳的灯光映照出他的面容,这老者相貌普通,肤色黝黑,白斑的头发松松地裹着髻,显得很有些身形不高,腰背略带些佝偻,斜披着一件老羊皮的袄子,看上去土里土气。适才何云入帐时,这老者便坐在陆遥的下首,但一来帐内光线不亮,二来他实在不引人注目,以至于何云从头至尾都不曾注意到此人。</p>
陆遥用双手支着案几,向这老者躬身示意:有劳了。</p>
老者笑道:将军莫要客气。早听说何队主追随将军多年,一同出生入死,最得信赖。今日得见,果然胸怀仁厚,不同于寻常武人。</p>
不过是昧于大体的妇人之仁罢了。陆遥摇了摇头:倒是阁下身处北疆数十载,却对我军区区一个队主如此了解,着实令我有几分惊讶。</p>
将军何必过谦。将军出身名门,起自卒伍,增匈奴以败绩,挽狂澜于邺城,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代郡威震北疆。如此战绩,便是天下名将苟道将刘越石之辈也不过如此吧。鹰扬将军威声远播,连同将军麾下的锐士猛将也都已名闻遐迩,老朽知晓何队主的名声实在不足为奇老者客气地向陆遥俯首,继续道:孰料今日不曾见识何队主的箭术,却领略了何队主的仁爱之心。</p>
陆遥将身体后仰,发出无声的哂笑:仁爱之心宋襄公躬行仁道,结果在泓水兵败身死,沦为千秋笑柄。德元公,所谓仁爱虽大行于世,却无用处。</p>
老者垂下眼睑:然则,陆将军所看重何队主的,不正是这份仁心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