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我会化身妖鬼么？’李无眠扪心自问。</p>

……</p>

惠泉是蜀地南部重县之一，交通便利，有万余户人家，多有良田。</p>

然天下不太平，蜀地也受波及。</p>

马杨两家本就是地主，多番天灾人祸下，趁机兼并了近半田产，为惠安两大老财主。</p>

平民百姓没了田地，称之为佃农。</p>

佃农受雇于地主，碰上个心善的还能勉强维生，反之处处受制于人，忍辱偷生。</p>

早晨，李无眠行于官道，临近惠泉，行人渐渐多了，面黄肌瘦不多提。</p>

唯一值得庆幸的两点，尚且不见人鬻儿卖女，也无有堂而皇之的流寇之辈。</p>

距离惠安还有三五里地，官道旁有一条小径，清晨的凉风从小径刮来，过分阴凉了些。</p>

周遭三三两两的行人，无不紧了紧袖子快步离开。</p>

有本地百姓小声抱怨：“大清早的，乱坟岗吹来的风比冬天还透骨。”</p>

入县，显而易见周边民众面上的菜色，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咕噜’声，发出声音的人捂着肚子，目光麻木。</p>

不知谁叫了一声：“杨老财主发善心，在县东路口派遣伙计，给大伙施粥啦。”</p>

便如于死寂的潭中扔下一块巨石，水中了无生气的鱼儿们，竭力摆动着尾巴，呼啦啦朝投喂的源头游去。</p>

李无眠跟随而去，但见数条长龙，杨府的管家，留着八字胡，领七八个家丁，几口大锅里，装着淡白色的汤水。</p>

贫民们拿着破烂的瓷碗，挨个上去领受米汤，杨府的管家和家丁，满脸不耐烦，却也不敢违抗主人家的命令。</p>

一边是不耐，一边是麻木，泾渭分明，俨然施舍。</p>

八字胡管家，打半勺米汤，盛入碗中，贫民木然道谢，也只破碗裂缝间流泻的淡白漫过指肚，才见一丝痛意。</p>

管家打得几勺，兴许是想快点完成这无聊的任务，舀了一大勺米汤。</p>

领受者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找遍陋室所有的碗，也不过巴掌大小，眼神尚且有光，时不时望向孩子。</p>

孩子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希冀的望着大锅，又转到管家手中的勺子：“娘，我好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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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细声安慰：“马上就有吃的了。”</p>

孩子也很懂事，恭恭敬敬面相管家：“谢谢叔叔。”</p>

八字胡管家戏谑道：“小乞丐嘴巴还挺乖，接好了。”</p>

“我们不是乞丐，以前有耕田的，年关五河帮的叔叔上门，说我们家不用耕地了，带着我爹爹去干大事……”</p>

看到管家越发不耐，妇人连忙拉住孩子：“老爷，小孩子喜欢多嘴，您别和他一般计较。”</p>

“我和乞丐计较什么？”管家冷笑一声。</p>

孩子还想解释，却被妇人捂住嘴巴，拿碗的手伸了出去。</p>

管家也不废话，一勺米汤倒进碗中，很快装满大半碗，妇人觉得差不多，正要收回去，管家却不停下。</p>

孩子提醒道：“叔叔，已经满了。”</p>

管家权作没听到，继续倒米汤，很快漫过妇人的拇指，滚烫让她投来恳求的眼神。</p>

“娘，是不是很烫吗？”</p>

“娘不烫。”</p>

管家手中大勺一倾，米汤倒在妇人的手上，再也持握不住，肉眼可见几粒涨大的米饭，混合在碎片中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