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也听说了大字报的事吧。”苏刑盯着苏城的脸看了一会,又笑道:“不管谁在那里上窜下跳,终究不影响大局。关于合资的考察要到7月才公布,到那个时候,闹事的早消停了。”
苏城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暗道:你的大局,真的是不够大。
苏刑以为他示弱了,乐呵呵的道:“你要是服软的话,现在就放弃中远船务。等到合并结束,我们长宁基建集团照样可以承揽大华的业务。当然,合同条款要重新修订了。”
“要是有那一天再说吧。”
苏刑不满他的语气,阴恻恻的道:“你最好是想明白了,别弄到最后,去当个体户了。”
他用手指了一下前方的小广场。
小广场座落在中远滨海船厂的前门,紧邻着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四方,分别是四家大型工厂,每天上下班的自行车队超过万人。于是,在广场的边缘,就有许多做小生意的个体户。
卖衣服的、卖小饰品的、卖皮带皮具的、卖小家电的、卖小五金的,团团围着十字路口,像是一个自发组成的小型超市。几个卖衣服的中间,往往还会加一个食品摊,既有烤红薯等烤了就走的三轮车,也有座椅齐全的米线粉丝,更有卖包子和卖馄饨的热气腾腾。
小贩们每天都在和工商所、派出所,工厂保卫科的人打游击。由于做生意的多是厂里的家属,还有复员军人和下岗职工,保卫科不好死命撵人,派出所和工商所自然也懒得出工出力。
苏城记得,今天早上,工厂保卫科还专门出动了一次,等收到车队的消息,才赶回厂内重新布置,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这个自发的跳蚤市场就重新活泛了起来。不止有三班倒离开的工人在转悠,还有许多工厂家属在里面逛的开心……比起勾心斗角,溜须拍马的上等人,这些个体户们虽然不受尊重,却活力十足,撑起了中国商业的半片天空。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也是个体户们回报最充沛的年代。
苏城懒得再理会苏刑,干脆转过头去。
苏刑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冗繁的迎接仪式终于完成。
一群人全都向厂区涌入,苏刑只好跟了上去。
作为前置处理,厂区内目前正在进行板材卷制和焊接。贺成钧在旁介绍道:“岳部长,我们已经委托哈利伯顿购买了一艘10万吨级的油轮,准备改造为海上浮动的生产储油船。预计用四到半年时间,吃透FPSO的技术。第一艘FPSO的订单是大华实业下的,将用在阿联酋阿布扎比的瑟坦油田。”
埕岛油田是极浅海洋油田,用不着FPSO。阿布扎比的油田由于所在国政策,以及波斯湾石油的习惯,建设FPSO的平均成本更低。
岳部长是个长脸的老年干部,身边需要人来搀扶才能走的稳定。要是20年后,这样的领导肯定退下去了,但在1989年,只能说明干部的精神气。实际上,有许多高级干部,革命一辈子,最终往往因为旧伤和过度疲劳死在任上。而且,死的越早的干部,家里人的安置反而越差,令人唏嘘。
由于岳部长的身体不好,大家都体谅的走的很慢,苏城也是如此,陪同走在后面,身边混杂着不同部门的人,所有人都极肃静。
这样到了车间,岳部长停下来,笑道:“咱们就看看你们的生产情况,小余,你在工厂呆了20年吧,觉得怎么样”
被点名的小余不到40岁的样子,同样穿西装和衬衫,两手粗大。他微微弯腰,说道:“在三个厂里,中远船务的厂房设备搞的最好,像是这个卷管机,就是国内领先的。不过……”
中远船务的人来不及高兴,就听到了他拖成长音的“不过”:“大概是新机器的缘故,中远船务的工人熟练度比较低。这里很多机器都没有用过,我也不好判断。”
贺成钧连忙解释,道:“我们与哈利伯顿成立这个合资厂的初衷,就是锻炼我们的工人,学习国外先进企业的管理方法和技术,这里的许多机器,工人们的确用的不熟练,但是,最多只要一年时间,磨合期结束,熟练度就上来了。”
“这个不好说的,比如一些苏联的机器,东欧的机器,日本韩国人买去,就是用不好。里面的方法和道道还是很多的,比如法国人的机器和德国人的机器,就有很大的不同,德国人的机器不能随便拆装,法国机器的刻度单位,我们就不习惯……”这个小余大概很受岳部长的看重,侃侃而谈,毫无压力。
他一口气说舒服了,才道:“机器能不能磨合好,多久磨合好,看学的最好的工人,就能猜测一番了。贺总,派几个工人,给咱们表演一下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