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被敌我两方的中军大纛之下的主帅看的仔仔细细。
“这不可能!”有匈奴贵族发狂的抓着头发,看着远方的己方左翼的惨败。
只一个交面而过。
足足一千余骑折兰骑兵,就这样成了断指残骸和亡灵,只有数十人存活!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连想都没有人会去想。
在折兰人的认知里,除了天神和大自然外,他们已经没有天敌了!
西方的月氏?切碎了!
东方的东胡?撞烂了!
南边的汉人?也践踏过!
至于西域的那些小国的军队,在他们面前跟小孩子的玩具没有差别。
一个冲锋,就能让他们崩溃,哭号,然后跪着乖乖投降,被折兰骑兵牵着,带回单于庭,一个个明码标价。
但如今,一支足以横扫大部分的草原部族的折兰骑兵,只在汉匈战场上存活了不过半个时辰。
倘若只算交战的时间……
一刻钟都不足!
“巴列这个懦夫!”也有贵族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他居然投降了?折兰的脸和荣誉,都被他丢光了!大王,请让我领军去将这个懦夫的脑袋提回来,献祭给先祖和神明!”
这样的言论,很快就引起了共鸣,许多脑子里就剩下肌肉的折兰贵族纷纷请战。
然而,折兰王却对这些言论,视若无睹。
他的眼睛看着那些依旧与汉军在广阔的旷野上相互追逐和竞赛的折兰骑兵。
他又看了看了,己方左翼远方,那支出击后惨败的骑兵。
他猛然惊醒,吹响了鸣镝,下达命令:“马上吹收兵号!立刻!”
他的命令,惊呆了其他贵族。
无数人跪下来,苦苦哀求:“大王,不能收兵啊,不能收兵啊!”
甚至有贵族拿着小刀,坦露自己的胸膛,将刀子扎进锁骨里,疯狂的大喊:“大王,你要是收兵,那奴才就死在您的面前!”
折兰人的字典里,没有退缩。
更重要的是,在场的贵族都很清楚。
这兵,不好退!
一旦收兵,就等于告诉自己的部族——我们败了!
败给了汉朝人!
我们打不过汉朝人!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将严重挫败全军上下的士气。
甚至可能导致某些过于好战的士卒的激烈反应。
没有错!
折兰人的组织和纪律,冠绝匈奴。
但是,它同时也是一个纯正的游牧部族。
在游牧民族内部,当首领和贵族,让下面的部众感觉不如意的时候,下面的人随时可能会将过去那些大人物和贵族,酋长的脑袋拧下来,当成自己的踏脚石。
而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折兰部族,就一直将疯狂和好战,灌输给自己的部众。
这固然使得部族上下如他们所愿一般,疯狂嗜血,好战无比。
然而,这同样也导致了一个可怕的结果——当部族的头人和酋长,让下面的人觉得是懦夫和胆小鬼的时候。
那他们就会毫不客气将之杀死。
这样的事情,在折兰人的历史上曾经上演过无数次。
这种传统,在过去,逼迫折兰的贵族,无论愿不愿意,都必须跟从群体的意志,变得疯狂,变得嗜血,变得好战。
而在现在,它依旧绑架了整个部族的意志。
上面的大人物想认输?
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那些疯狂的骑兵和奴隶,一旦被激怒,可能直接就造反,冲进大纛里,杀个血流成河。
但,折兰王的意志已决!
他一鞭子就抽翻了那个将刀子扎进自己胸口的贵族,踩着他的脑袋,说道:“马上吹收兵号!”然后他一刀,割下了此人的脑袋。
折兰王哪里不明白,这人是在演戏,是在邀买其他人的拥护。
所以,在现在,他是危险成员。
“此战后,我,折兰王骨荼,将会给先祖神明谢罪!”他提起那个脑袋,冷冷的扫视全场:“但现在,服从命令!”
对折兰部族来说,向先祖和神明谢罪,其实等于最悲惨的死亡。
为了洗刷罪人的深重罪孽,使之能被先祖和神明原谅。
罪人会被萨满祭司钉在一个木柱之上,活生生的剥下皮肤,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液!
折兰人认为,唯有血,才能洗刷罪孽。
看到折兰王的样子和坚决的态度。
其他贵族终于不敢再阻止了。
折兰部族,是匈奴内部的一个疯狂和团结的矛盾产物。
他们疯狂嗜血好战,但上下团结一致,将服从命令的习性,贯彻到了血液中,毛发里,融进了骨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