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隅扬州(1 / 2)

 “是挑拨离间之计吗?”

当获悉李中慧被呼兰人释放,并且以十分优厚的礼遇护送回圣京的时候,萧剑秋刚刚从金陵赶到扬州。

这几天,对于年轻的天子来说,实在是焦头烂额。

令狐水师的惨败,无疑打乱了原先所有的部署。

正如风雨所料的那般,如果说之前萧剑秋还多少有些依仗圣龙江的天堑有些保存实力的想法,那么令狐水师的覆没让年轻的天子深切的感受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危机,不得不全力以赴北上中原,以免呼兰人大获全胜之后,踏平失去了水师保护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不堪一击的江南城池。

在这样的情况下,衣甲鲜明的御林军,便簇拥着高贵的九五至尊,提前离开了圣龙江的南岸,来到了江淮前线扬州。

而这个时候,风雨秘密离开圣京城和李中慧突然被呼兰人释放,这两个消息一前一后传来,让萧剑秋亦喜亦忧。

喜的是风雨离去,等同于交出了中原战场的统帅权,这显然是一份非常优厚的礼物,尽管代价是他萧剑秋必须全力以赴的主持和呼兰人的决战,但是这样的礼物还是让年轻的天子欣喜若狂,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甚至比江南大捷更为光明的前景。

忧的是李中慧返回圣京,似乎给自己即将返回圣京巩固统帅权多少带来了一些负面的影响——在风雨犹如战神一般存在的风雨军中,风雨夫人的名义显然远比任何人都能够更加轻松的掌控来自各地、彼此都保持一定独立性并且被风雨可以安排着相互牵制的各个军团,因此,这让暂时失去风雨统帅的风雨军,更加能够团结起来对抗天子的驾驭。

如果说张仲坚释放李中慧,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的话,那么呼兰大国师无疑应该会十分满意其中的效果。

而对于萧剑秋来说,这尚在其次,更为可怕的是,呼兰大国师的智慧应该远远不止于此,风雨也绝不可能真的放弃兵权撒手不管,夹在这两个超一流的战略大宗师之间,既要应对战场上的敌人,又要提防角落里的阴谋,萧剑秋不自禁的感觉到了一阵疲惫。

“无论如何,为今之计,还望陛下早日返回帝都!微臣以为,正因为如今圣京乃是天下人聚焦之所在,所以才更有陛下施展宏图伟略的大好良机!”

身为天子的首席谋臣,傅中舒则做出如上的建议。

几天前水师遇袭的惊险和悲惨,至今尚在傅中舒的脑海中浮现,不过和天子身边大多数官员的惊慌和悲观不同,傅中舒并没有如何的气馁。

相反,被各方都一致公认,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战乱年代都能够有一番作为的大臣,甚至和风雨一样欣喜着萧剑秋因此而加速了北伐中原的步骤——在傅中舒看来,驱逐外寇的入侵并且捍卫江山社稷,方才是真正能够中兴皇室中兴帝国的正途,远甚于勾心斗角保存实力的权谋游戏。

何况,富贵险中求。虽然风雨用计将萧剑秋逼到了前台,但是谁都清楚,未来中原大地上的厮杀,唱主角的还是呼兰人和风雨军,而云集了风雨军主力的圣京城,便是争斗的焦点,免不了成为张仲坚和风雨斗法的舞台,这一团乱麻的局势,固然平添了前途的凶险,却也同时为萧剑秋从中渔利扭转劣势提供了不小的良机。

为此,傅中舒在话里话外,都隐隐点出了其中的厉害,只盼着如画江山的魅力,能够让年轻的主君振作精神,好好把握眼前的局势,实现心中的王图。

“知道了!”

萧剑秋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并非不认同傅中舒的主张,然而在讲究实力的现实中,往往就是这样无奈,正确的和道德的一方,未必能够赢取胜利,有时候不择手段,却是拥有权力的必需。

至少,无论是张仲坚还是风雨,都绝非轻易击败的对象,而同时和两个这样的对手作战,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梦魇。

何况,其中还夹杂着一个李中慧,当年为了弥补风雨逃回凉州之后引发朝廷和风雨军之间矛盾激化的问题,李氏家族的大小姐只身前往圣京,凭吊一代大儒楚雨墨、舌战圣京百官的情形,让萧剑秋至今还记忆犹新。

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女人!

早在三年前,还不是天子的萧剑秋,便已经得出这样的结论。

因此,面对如此糟糕的处境,年轻的天子前所有未的心烦意乱。若是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愿来行事,他显然更乐意留在扬州,远离风雨和张仲坚的阴影,接受拥护者的膜拜,而不是前往圣京,面对凉国公麾下那些桀骜不驯的武夫,以及随时都会掩杀而来的呼兰人。

当然,身为主君,萧剑秋万万不能够将这样的心意流露在外人的面前,纵然对方是自己最为亲信和仰赖的谋臣。

所以,年轻的天子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朕自然是要返回圣京的,可是扬州呢?江淮乃是联系中原和江南的枢纽所在,绝对不容有半点差池。如今,朱全重兵盘踞在先,又有谢诚擅杀刺史秦凤鸣在后,若不能够妥善处理,朕又如何放心离去?”

“朱全乃虎狼之徒,固然不能够为陛下所用,也绝对不会为风雨卖命。微臣以为,不如以天子之威裹挟左右,同时又以爵位财禄笼络,令其兵马为我所用,而他本人则收服在天子近前,如此一来,短期内谅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至于谢诚……”

傅中舒毫不犹豫的道出了处置朱全的方法,然而提到谢诚的时候,却不自禁的微微皱眉,犹豫了起来。

“虽然于私,秦大人待下官有若长兄,然而于公,下官却绝不敢坐视秦大人勾结呼兰出卖神州,唯有大义灭亲,还望陛下依循宰相颁布的法令,授予下官应得的勋爵!”

谢诚斩杀上司扬州刺史秦凤鸣,只是最近几天的事情,缘由为指控后者私通呼兰,故而予以诛杀,并若无其事的要求遵奉风雨颁布的“诛杀国贼者可承其爵位”的宰相令,承袭死者的官位。

傅中舒至今仍旧清晰的记得,谢诚,这个堪称江淮豪门当代少壮派首领的两淮盐道转运使,在天子的盛怒面前,是如此得镇定,并且坦诚。

镇定得如此从容,丝毫没有担心帝王之怒下的血流成河,也毫不忧虑罪名坐实之后的家破人亡;坦诚得如此痛快,不仅毫不遮掩以下犯上、私自手刃朝廷命官的罪行,更是理所当然的请功邀爵。

傅中舒难以揣度这样的人物,究竟是名利熏心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还是心怀天下特立独行的奇才,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在对方提供了秦凤鸣向呼兰大国师阿谀巴结的亲笔密信之后,扬州刺史的官位似乎便不容抗拒的要落在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头上。

“哼,都是风雨做的好事!”

萧剑秋恼怒的冷哼了一声,很体谅傅中舒的为难。

风雨显然利用了宪政的控制,凭借着帝国宰相,帝国最高行政管理者的身份,颁布了可以无须执政议会和天子认同便直接执行的战时特别法令,除非战争结束,否则便只有根据先征的规定,由天子或者至少三位总督联名提案否决,并得到议会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票数支持,方才能够作废,而这一点在如今的情形下,却恰恰不可能实现。

如此一来,谢诚提出授予相应官爵的要求,绝对顺理成章,让不得不注重自己声誉和诚信的萧剑秋无法拒绝,否则便形同一手推翻在自己极力支持下推出的宪政;更何况,在如今朱全大肆扩张江淮地盘的当口,萧剑秋急需江淮豪强的支持,秦凤鸣虽然胸无才略,并不是什么了得的人物,然而当他身死之后,却无疑让当地的豪强们少了一面凝聚的旗帜,因此如何处理身为江淮一带实力派的谢诚,更关系到如何拉拢江淮豪强的问题。

这由不得萧剑秋不谨慎小心,尽管他并不吝啬区区的官爵,然而失去对于扬州的控制,却绝对不是他能够承受的损失。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尤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有名的瘦西湖湖畔,一座私人的庄园内,一个三十多岁眉目俊朗的年轻人,独坐凉亭,对着江月,轻轻的沉吟。

这曲《扬州慢》,乃是圣光武帝时期,一位有名的词人路经扬州时,为感叹因为提丁可汗南侵,战火洗劫之下的扬州不复昔日繁华而作,如今在呼兰大军顿兵城下之际吟来,倒也颇何时令。

“久闻仲雨乃豪迈英雄之辈,如今怎得竟是如此感怀?”

恰在此时,一辆黑色的马车在三、四个大汉的策马簇拥下,徐徐的驰来,一道爽朗的笑声,也从车内传出。

“属下谢诚参见主公!”

谢诚闻声,赶紧站立了起来,恭敬的弯腰,目睹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白衣男子,携着一个十八、九岁美艳无双的少女,从马车上下来。

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在华丽的服饰、恭谨的随从以及如花的美眷点缀之下,乍一看十足的便是踏青的富家子弟,然而双目中难以掩饰的飞扬、自信和高傲,还有眉宇间从容、乐观并且爽朗的神采,却让谢诚一眼便将印象中的一代战神风雨和面前的年轻人完整的融合了起来。

“仲雨免礼!”

风雨十分亲切掺扶起眼前的两淮盐道转运使,微笑着道。

尽管江淮和西北相距万里,风雨的注意力也一直都更多的集中在北方,但是通过血衣卫越来越完善的情报体系,风雨很清晰的了解到,扬州之所以能够在庞勋和一同教犹如蝗虫般的肆虐下安然无恙,谢诚显然当居首功。

对于这样一个既有深厚的门阀背景,自身的实力又相当不凡的人,风雨自然和乐意借这次南下的机会,好好的拉拢。

“主公,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还请主公移驾!”

谢诚谨慎的望了四周一眼。

虽然这里方圆十里,都已经部署了他谢家的亲信,然而风雨轻车简骑的造访,将南下的第一站设定在了扬州谢家,实在关系太大,这固然是表明了这位年轻的风雨军统帅对于他谢诚的信任和器重,同时却也给了谢家不得不如履薄冰的重压——一旦暴露了风雨的行踪,让谢家提前置身于尖锐的矛盾和四方的攻击之中尚在其次,倘若因此破坏了凉国公的全盘计划,甚至因此让风雨的安全受到丝毫的威胁,则不仅仅是谢家的前途堪忧,更为可怕的是为影响到整个圣龙帝国的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