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巧夺幽云(1 / 2)

 尘沙弥漫着天地。

北方的夏季,炎热而且干枯。

幽云关,昔日圣龙帝国三大名关之一的咽喉要津,如今,城头上却分外刺眼的树立着呼兰的大旗。

突然,飞扬的尘土,犹如一条巨大的黑龙,自幽云关南面席卷而来,地面也传来了震动的巨响。

这个状况,着实让幽云关的守将紧张起来,战斗的号角开始呜咽长鸣,勇敢的战士绷紧了弓弦,密集的人头浮现在箭垛的四周,亢奋的战马也已经驮着主人会合在门口,整个城池迅速变成了一座战斗的机器。

不过在呼兰将士紧张的注视下,看到的却是一幕啼笑皆非的景象——尘土的元凶,确实是一支庞大的队伍,然而队伍的主力,却并非久经沙场的军旅,而是成千上万头嗷嗷直叫的牛羊,同时衣甲鲜明的骑士,反倒客串成了牧人。

紧张顿时变成了松弛,警报也随即解除,取而代之的则是谩骂和嘲笑,在谩骂和嘲笑中,习惯了被投降的圣龙官员殷勤进贡的呼兰人,开始带着傲慢和自豪,还有几分憧憬,想象着即将开始的盛宴。

“秦将军,你我就这样进去吗?”

越行越近的队伍中,王守祥声音有些颤抖的询问,不过他倒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激动和亢奋。

作为幽燕一带名门望族王家的嫡系子弟,王守祥四十多年来的人生,一直都相当顺利。

由于背靠幽燕世家这棵大树,又有自身家族在当地根深蒂固的势力扶持,十八岁便出任随军长史,二十一岁任刺史,三十岁转任卢龙太守。

数十年来,王守祥虽然适逢乱世,自身又半点都不懂行军布阵,也从来没有上过沙场,但是在这兵荒马乱、烽烟四起的岁月中,却照样做着镇守一方的军政长官,吟诗颂词,游山玩水,悠哉游哉,好一派名士风范。

即便是如今呼兰人杀了进来,精明干练的呼兰大国师,也同样为了笼络王家这样的当地名门,非但没有刀兵相向,反而礼敬有加,保留了他的官位和财产,成为了帮助呼兰管理所征服土地的官员。

然而,就在今天,王守祥强烈的意识到,几十年来风平浪静的生活便要终结,这将是一场他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豪赌,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带着上万头牛羊来夺取幽云关——圣龙帝国东北的咽喉锁要、呼兰大军和草原密切联系的紧要枢纽,这是他以往想都没有想过,而且如果有谁提及,一定会被他大声而且无情的耻笑为疯狂愚蠢的举动,如今竟然由他亲自来进行了。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个女人。

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则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

连妃的话,至今还在他的耳朵盘旋。

这是多么离经叛道的话,就如同说话的人一样背离了这个世界的纲常。

然而,自从一年前,当这个女人犹如小猫一般,摔倒在自命风流的中年公子的马旁,用那楚楚可怜又充满着野性叛逆的目光,注视着马上的卢龙太守时,王守祥便知道,自己注定了将拜倒于这样一个女人的石榴裙下,是如此的甘愿,甚至根本没有想到要自拔。

一年,春夏秋冬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日夜,王守祥便如同青春的少年一般,掉入了爱情的罗网,芙蓉帐内抛却了公案文书,举案齐眉间无畏风流传言,那个美丽又带着一些刁蛮的女人,便成为了他的全部。

因此,当女人向他提出帮助风雨夺取幽云关的时候,尽管王守祥明白了眼前的女人,实际上便是传说中爪牙遍布天下、足以毁人国、灭人族、千里杀人不留行迹、不择手段为风雨排斥异己的恐怖组织血衣卫的成员,尽管王守祥察觉出,这样的冒险将对他自己和家族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还是答应了,只为了女人在他犹豫的那一刻,眼神中闪现出的一丝轻蔑。

王守祥有些自嘲的想象,如果死去的父亲发现那一丝轻蔑的眼神,居然实现了他老人家数十年来,耳提面命所无法达到的目的——让自己开始决心奋发有为,是否会从坟墓中气得活过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女人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先后为幽燕世家和呼兰帝国担任着卢龙太守的王守祥,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家族的力量,不仅成功的掩护着秘密潜入的风雨军,而且,如今更是拒绝了风雨军大将秋里让自己留在后方安全地带的劝说,亲自披挂上阵,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征战。

夺下幽云关,让她知道,他王守祥,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

这样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竟然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竟然令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腰间的宝剑畅饮到甘泉般的鲜血。

相对于沙场菜鸟王守祥的躁动,扮作侍卫跟随在王守祥身后的秦纪,则显得十分沉着。

趁张仲坚败北之际半路掩杀,乘势攻入幽云关——这是风雨的计谋,在年轻宰相的全盘筹画中,所谓的谈判和让张仲坚突围,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幽云关。

以犒军祝捷为名,混入幽云关夺占城门,接应主力攻城——这是秋里的方案,在听闻风雨意外败北之后,秋风军的统领迅即制定了应对的方案。

前者浩大,天下山河,数十万兵马的对战,尽数在帝国宰相天才般的算计之中;后者霸气,遇挫愈勇,随机应变,紧紧抓住机会大胆而且无畏。

身为军人,秦纪为自己在这样的将帅麾下效力而自豪。

同时,他也为自己能够参与到这样一场足以名垂千古的战役而兴奋。

但是,内心怒涛般的波动,完全没有显露在昔日轩辕军校学生军指挥使,后来由于在对燕家军的作战中出色的骑战表现,而被调入清一色骑兵的秋风军任都尉的秦纪脸上。

他只是犹如标枪一般的端坐于战马之上,双目紧紧的注视着城门。

幽云关的城门。曾经让无数人流血丧命也无法攻破的城门,如今正在缓缓的启动。

城门的绞索发出“嘎吱”的声响,城门也在徐徐的上升。

每一分钟,都犹如一年那般的漫长。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场冒险然而绝对华丽的偷袭,成败的关键便在于这一刻。

同样在关注着幽云关的,是远在十里之外的秋里。

为了避免幽云关守将的怀疑,扮作卢龙太守部下的风雨军主力,在十里之外扎营,正紧张的等待着幽云关上空升起的代表行动成功的响箭。

和以往作为风雨的一员部将征战南北不同,也异于昔日凉夏决战时的千军万马的运筹帷幄,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赌博,胜与败大相径庭的结局,显然更让武将们为之心神悸动,可能失败的恐惧和成功之后巨大的成就,交相在内心挣扎起伏,以至于此刻的秋里,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谋士费全,正不以为然并且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

“上策折返凉州,整合宰相旧部,据西北秦川,退而称王进则争霸;中策驰援凉公,万马千军中奋勇救主,博取千秋忠义美名;下策占据幽云,冒巨险而得虚名,留下的是君臣猜忌、人言可畏的无穷隐患!”

费全此刻想到的,却是之前自己在听闻风雨兵败后,向秋里献上的策略。

可惜,秋里固执的废弃了理智可行的上策和中策,偏偏采纳了一个费全认为最不应该采取的下策。

“今日之战,无论成败,秋帅皆危矣!”费全无限感叹,并且痛惜。

君以国士之礼待我,我自以国士报之!

自从凉夏大战时,他的建议平生头一回被采纳、他的才能终于得到肯定之后,他便决心,以自己的一生,来辅佐眼前这个没有因为他相貌的丑陋,而心存偏见和鄙视的年轻人。

所以,在费全看来,秋里的人生起伏,便等于是自己的人生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