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备而来(2 / 2)

蒙璇打断了风雨思绪,略带紧张的摇了摇风雨,声音里竟然带有一股颤抖。

风雨一楞,蒙璇在战场之外虽然还是脱不了小孩子的稚气,但是绝不是那种轻易慌张的人,所以他很好奇的朝玄成子望去,顿时也不由大吃一惊。

就在这短短的刹那间,场上发生了令人意料不到的巨变。

那玄成子在仇绪退开之后,默立半晌,突然间整个人变得十分憔悴,一头黑发也变得灰白相间,仿佛老了十多年,全然没有了刚才那种意气飞扬、精明干练的神采。

一个人竟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巨变,这不由让一向胆大妄为的风雨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似乎也感受到了人生无奈的伤痛。

不仅是风雨,事实上观中的所有人,包括了肇事者们也纷纷露出震骇的神色,整个道观陷入了死寂之中,听不到半点声响。

“哈哈!”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玄成子的喉间突然传出刺耳的笑声,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在鬼嚎——绝望的鬼嚎,声音中充满了绝望、无奈、痛苦、愤恨和不甘,相信任何人听了之后,都会终生难忘。

以至于虽然察觉到不对,但无论是风雨这一边,还是袁紫烟那一方,都没有人站出来阻止,绝对不是害怕玄成子,而是如今这种感觉实在太令人难受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有一种尽可能避开这种几乎汇集了人生所有负面的因素远一点的感觉。

幸好他只是嚎了一会,就停住了,然后以一种了无生机的声音,黯然说道:“好,好!不管什么罪名都由我玄成子一人承担,与崆峒派毫无关系,各位满意了吗?”

说着,声音嘎然而止,整个人木立于当地,一动也不动。

过了半天,待众人感到不对,凑近一看方才发觉他的七窍缓缓的流出鲜血,显然是自闭心脉而亡。

“阿弥陀佛!”

少林方丈率先念了一声佛号,同袁紫烟、上官百剑、无真道长和仇绪面面相觑,流露出无奈的神色,似乎也不想有如此结局。

看在风雨的眼里,却愤怒的“哼”了一声,人都死了再如此装模做样,更增添了风雨内心的火气。

面对如此结局,他心口一阵发闷,倒不是哀悼玄成子的身死,而是感觉自己似乎是误入了一个笼中,被对手耍得团团转,没有占到半点先机。

当下冷冷的望着袁紫烟,说道:“各位就是这样查案的吗?把人莫名其妙的逼死,然后再强加一切的罪名?”

袁紫烟默然半晌,方才幽幽的说道:“不管风侯您信或者不信,袁紫烟愿意对天发誓,今天的结果实在不是紫烟所愿意见到的,对紫烟而言,这位玄成子道长掌握着重大的机密、涉及一个可怕的阴谋,如今他一死了之,同时也让紫烟半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紫烟只有比任何人更痛心!”

说着,她那双动人心弦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风雨,透露出的是诚意和坦然,让风雨不由自主得无法产生怀疑。

“妖女,杀人偿命,莫要巧言令色!”

就在这个时候,崆峒派的弟子中突然暴起一个年轻的道士,拔出长剑直指袁紫烟,气势汹汹一副拼命的样子。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些人生下来就前拥后簇,仿佛永远都是人群的中心,有着无数人在身前身后,许多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就会有人心甘情愿的鞍前马后跑腿;也有些人生下来就孤苦伶仃,仿佛永远置身于阴暗的角落,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所有的事情都要比别人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也不一定会成功。

夜雾无疑就是后者,在他的眼里,袁紫烟无疑是前者。

当袁紫烟进入崆峒派主观的那一刹那,夜雾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奔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仙女,一种欲图顶礼膜拜的冲动不可遏止的在心中涌起。

并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像自己这样一个即使在崆峒派都任人凌辱的窝囊废,一个内向的、羞涩的、所有人都认为是无足轻重的少年,绝对不可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亲近这样的美女,他只是希望能够像这样远远的看着这样的美女,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偏偏就是这个美女带着人捣乱了师傅出任掌门的大典,又正是这个美女带人逼死了师傅!

为什么?贼老天,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夜雾在内心默默的质问老天,虽然玄成子并没有看重这个平日里从来不做声的弟子,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好颜色看,但是夜雾绝不会忘记,当年是玄成子施舍银子给母亲急需医治的夜雾,是玄成子收他做了崆峒派的弟子。

“受人点滴,当以涌泉相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些母亲生前的教诲始终都存留在夜雾的心中。

恐怕玄成子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自己身败名裂之际,会有这样一个他从来都没有记住名字的弟子,仅仅因为自己曾经很偶然、很心血来潮做下的善行,就不顾生死的拔剑为自己报仇。

夜雾就是这样做的。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武功是根本不可能伤到这样的仙子的,这样的仙子跟前,一定会有无数人心甘情愿的充当护花使者,他们一定会很迫不及待的出手为仙子效劳。

事实上就是如此,夜雾的行为立刻遭到了封杀。

对方的出手很快,快得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

事后他方才回忆起,就在他拔剑冲向袁紫烟的一刹那,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自己的背心被人点了穴道,自己的双腿被绊倒,自己的手腕一痛,手中的剑立刻掉了下来,同时似乎还有一支剑刺向了自己。

但他的心里很平静,因为他早就料到有这样的结局,也很明白自己的小命很有可能就这样完蛋,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会是很傻的,如同飞蛾投火,但是他还是要这样做。

这不仅仅是要为玄成子报仇——他其实很明白自己根本报不了仇,自己就算报得了仇,也根本不可能对这样的仙子下得了手。他更重要的是想让人明白,玄成子不管有什么样的过错,但是他还是曾经做过好事,所以依然会有人为了报答他而不惜生命。

他必须报恩,而他认为自己能够为玄成子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所以他做了,所以他很心安。

虽然,他也许并不知道,事实上古往今来也有许多人都这样做过,有人冒着被暴君砍头的危险为恩人收尸;有人自毁容貌为恩人报仇;有人忍辱偷生抚育恩人的遗孤,这些人虽然做的都不一样,有的很简单,有的很复杂,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侠义,就是无畏生死、快意恩仇的侠义!

点中夜雾背心穴道的是少林方丈觉相。

少林武术以实战威猛、博大精深而饮誉天下,如今少林方丈大师亲自出手,自然是更加不同凡响,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是刹那之间,就已经点中了夜雾背心的大穴。

如果无人解救,没有十多个时辰,是不可能动弹了。

用打狗棒绊倒夜雾的是丐帮帮主仇绪。

打狗棒法共有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

使“绊”时,主袭敌人下盘,有如长江大河,绵绵而至,绝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时机,一绊不中,二绊续至,连环勾盘。

用“缠”则随敌东西,如影随形,借力制敌,不管敌人拿着多么巨大的兵器,那竹棒有如一根坚韧的细藤,缠住了大树之后,任那树粗大几十倍,休想再能摆脱束缚。

“转”字诀却相反,或点敌要穴,或刺敌要害,任你挪腾跨跃,那竹棒化作一围碧影,将你全部笼罩其中。

“挑”字诀则以“四两拨千斤”,用巧劲化解蛮力。

一根颜色碧绿、略长于剑的打狗棒变化精微,招数奇妙,指东打西,凌厉无比,如今也只是小小的一个“绊”

字诀,就让夜雾来了一个“狗吃屎”,趴倒在地。

用飞剑击落夜雾手中长剑的是刑部右侍郎上官百剑。

“百剑公子”能够在蒙住眼睛的情况下,瞬间发出一百支飞剑,剑剑都可以百步穿杨,如今仅仅是发射一支飞剑,击中夜雾的手腕,当然也是闭着眼睛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而刺向夜雾眉心的正是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出过手的武当长老无真道长。

武当快剑有如大江奔流绵绵不绝,一招未完,第二招接着又至,暗合日月盈亏、星辰变换的规律,变化繁杂至极,只是如今也只是发出一剑而已,未免大材小用。

所不同的是其他三人都得手了,唯有无真的那一剑,却被风雨给挡住了。

“少林的方丈大师、武当的长老、丐帮的帮主和朝廷的刑部右侍郎联手对付一个崆峒派名不经传的弟子,很光荣吗?”风雨轻轻的说道。

他倒不是想救这个年轻人,仅仅是因为今天他太被动了,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肆意妄为,真不是一般的没面子,所以他很乐意藉这个机会好好的羞辱对方一下,出一出胸中的恶气。

这句话顿时让四个人满脸通红。

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是有意联手出击的,那个崆峒派弟子武功这么弱,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击毙,之所以会有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完全是四个字:关心则乱。

上官百剑和仇绪,如同所有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一样,不可自制的被袁紫烟给迷住了,毕竟一个如此美貌、如此出众、有着如此背景、一旦抱得美人归不仅会名扬天下、而且还会仕途得意、前途光明的俏丽佳人,绝对是任何男人心中的佳偶。

既有追求过程的刺激感,更有一旦追求到手的成就感,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想在佳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才智武功,最好当然是有机会英雄救美、美人感恩相许。

少林的觉相方丈和武当的无真道长,身为出家人,又是武林长者,自然没有少儿郎的心态,但是他们都受过天池剑宗的大恩,又被视若神明的一代奇侠白飞云嘱托过要代为照顾这个得意门生,再加上如今他们以袁紫烟为首领,正在对武林实行一个很宏伟的计画,当然非常紧张袁紫烟的得失。

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如此不入流的年轻人,会为了报答一个在他们看来十恶不赦的坏人,而做出如此不自量力的事情来。所以他们也出手了,把对方当作了绝顶高手而出击。

不管怎样,他们都出了手,以武林中高高在上的地位、身份和名列一流的身手,对一个名不见经传、地位低下、武功更是连九流都不如的年轻人出手了,所以在风雨轻轻的嘲笑中,他们都感到了有些羞惭。

在羞惭之余,仇绪更是感到了警觉,风雨挡住了武当无真道长的那一剑也就罢了,毕竟此人传说身怀风云世家的绝学,这点能耐还是应该有的;但是可怕的是,在四人的出手中,其他三人都是手下留情,只是想阻挡住刺客而已,只有一向嫉恶如仇、出手不留情面的无真道长是真正的下了杀手。

事实上无真出手从不留活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

偏偏风雨出手挡住的恰恰就是无真的剑。

他是碰巧刚好挡住了无真道长的,还是因为了解到无真的为人而猜中的,或者更可怕的是,他在这样的一瞬间看出了四个人出手的各自轻重和目的,而阻挡住了无真道长,以保全那个小道士的性命?

不管怎样,仇绪感到这个曾经在四大家族和朝廷高手、以及一代奇侠白飞云的眼皮底下出手擒住鲍孙展的年轻人,他的武学修为恐怕一点都不下于他的军事天赋吧!

“觉相大师,请您把这位小兄弟的穴道解开吧!”

正当尴尬之际,袁紫烟突然开口请求觉相大师解开了夜雾的穴道,然后非常认真的向夜雾施了一礼,道歉道:“对不起,紫烟绝对无意逼死令师,但是为了天下武林,紫烟必须将那一段公案追究到底,刚才得罪了小兄弟处,紫烟愿意一力承担!”

夜雾傻傻的听着,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是他心中的仙子,她——高高在上的她现在居然向他——没没无闻、一无是处的他赔礼道歉,两人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她身上的幽香几乎令他晕厥;但是她也是逼死了他师傅,他的恩人的仇人,他又觉得就这样算了,实在对不起他的师傅。

就在他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了她和刚才救他的那个年轻人说了几句仿佛是请求两人单独谈几句,然后两人肩并着肩就朝门外走去。

由于面对着阳光,以至于夜雾看到的两人的背影有些模糊。

散发着光芒,她如此的仙姿飘然,而那个年轻人——那个救了夜雾的年轻人——则显得从容潇洒,颇有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气势,两个人并肩而立,说不出的和谐。

夜雾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刚才因为仙子向自己道歉的喜悦,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明白了,在仙子的眼中,自己根本是无足轻重、甚至根本就是可存在可不存在的人,也许在她一转身之际,就早已经把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忘得一乾二净了。

是啊,仙女永远是天上的,只有杰出的少年郎才有资格配得上,那个救他的年轻人就是风侯吧。他听说过他的事迹,统帅千军万马,建立了丰功伟绩,何等的可歌可泣、壮丽天地,这些事情他一辈子恐怕都不可能做出一件来,即使是在崆峒派说一不二、被他视若神明的师长们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

别说是风侯了,就算是刚才出手的上官大人,还有那位仇帮主,哪一个不是少年英雄、名动天下?

相比起来,自己算什么?自己不过是崆峒派一个很没用的年轻弟子,只是一个平日里常常发呆作白日梦的普通青年!

想到这里,夜雾有一些黯然,但是随之而起的却是一股欲图成为强者的强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