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两位殿下。”冯少卿作揖问好，依旧一副万年不变的表情，语气平淡。</p>
李瑞新大大咧咧的站了起来，一把搂过冯乐才的肩膀，客套道：“老冯啊，找我干嘛啊。”</p>
刚才他和赵壁才刚从大理寺回来，现在冯乐才就找上门，说实话，李大殿下还是有些虚的。毕竟方才公堂之上赵壁手刃了一位陌刀军士兵。</p>
自己也算是从犯了，这事可大可小。刚才他回家的时候就有些担心，不懂这次又会出什么幺蛾子。</p>
“在下是奉寺卿之命，前来缉拿两位殿下。”冯乐才回道。</p>
李瑞新瞪大双眼，扬声道：“他吴阴平敢！”</p>
“怎么，又是谁想和我对簿公堂？”一直没出声的赵壁悠悠的说了一句。</p>
冯乐才一脸平静的看着两人，道：“寺卿大人也是奉王命，是陛下要缉拿二位。”</p>
赵壁：“理由。”</p>
冯乐才不卑不亢道：“公堂之上戕害陌刀军。”</p>
李瑞新嗤笑一声，回道：“那林雄虽是陌刀军，但却敢构陷安邦定国的柱石嫡子。难不成还能罪不至死？”</p>
“在下愚昧，奉命行事罢了。”冯乐才微微弯腰以示歉意。</p>
“我说老冯，咱两也算是老相识了吧。我在你们大理寺蹲牢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这次给咱透个底，严重吗？”李瑞新轻轻的捅了下冯乐才的肩膀，小声的贴在他的耳边问了一句。</p>
冯乐才摇头回道：“殿下恕罪，在下确实不知。”</p>
“罢了罢了，本殿下跟你去便是了。”李瑞新无语的摆了摆手，随后看着侍女问道：“小水，愿意陪本殿下去大理寺监牢住上几天嘛。”</p>
“婢子愿意。”名唤作小水的侍女站了起来，微微欠身作揖，轻薄的裙摆在微风中摇曳。</p>
李瑞新爽朗大笑起来，瞪着冯乐才道：“本殿下带着小水坐牢不过分吧？”</p>
“自然。”冯乐才嘴角抽了抽，转头看着赵壁道：：“赵殿下可有别的要求。”</p>
赵壁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笑眯眯的回道：“走吧，本殿下遵纪守法。陛下有令，莫敢不从。”</p>
“你留下，帮我守着赛马结果。玖号如果输了，就去将那匹马剁了，若有人胆敢阻拦，李府的牌子尽管亮便是。”李瑞新随手点了一位侍从吩咐了一句。</p>
随后，接着对另一位侍从道：“你回李府，通知李炬添，就说本殿下小命不保，让他看着办吧。”</p>
说完这一切后，他才一把揽过小水的香肩，笑容荡漾的捏了捏她的滑嫩脸蛋。</p>
“两位殿下请吧，马车已经在下面候着了。”冯乐才当先走下高台。赵壁和李瑞新跟在其后。</p>
“赵兄，这次怎么说，我这右眼皮老是跳。”李瑞新小声的问了一句。</p>
“你兄长狠不狠？”</p>
“狠。”李瑞新点了点头。</p>
“你爹呢？”</p>
“狠。”李瑞新脑袋点个不停。</p>
“那你怕什么？”赵壁白了李瑞新一眼，懒得搭理他。</p>
“对哦。”李瑞新愣了愣神。</p>
大理寺派来缉拿赵李二人的马车很大，足以装下二十个他们。他们二人上车后，马车便缓缓朝大理寺驶去。</p>
十来个皂袍捕快配着弯刀，跟着马车小跑。</p>
看这架势，知道的是他们去坐牢。不知道的怕不是以为他们去莅临视察。</p>
大理寺作为大魏最重要的执法机构之一，关押的都是非同寻常的犯人。有穷凶极恶的死刑犯，有入狱前位高权重的官员。</p>
更有一些明的暗的，身份隐秘的犯人。所以在监狱看管方面极为严厉。但是有这么一处例外的牢房。</p>
是历任大理寺卿都允许默认的存在。那就是甲字监狱，建于大理寺监牢偏侧的一处僻静之地。专门用来关押李瑞新这类身份特殊的存在。</p>
第十七章</p>
这甲字监狱其实就是一处别苑，装修清雅，假山流水，花丛树木，亭台楼阁，一应俱全。</p>
说是度假山庄都不为过。当然，大魏律法森严，若真犯了什么死罪任你背景通天也断不能美滋滋的在这里住下。</p>
来这的一般都是些寻衅滋事之类的小事，大理寺也算是卖人情。毕竟平日里办案少不了要得罪某些大佬。</p>
于是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大理寺对这些有权有势的人自然安排的妥当，让他们舒心一些。</p>
至于所谓公平，哪个时代都不会有公平。阶级两个字是任意一个时代都无法跨越的鸿沟。这里尤为过之。</p>
赵壁和李瑞新现在就在这别苑的一处院子里。一位牢头恭恭敬敬的将赵壁和李瑞新以及小水带到这处院子里。</p>
“委屈两位殿下在此暂住几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小人开口便是。”牢头拱手作揖道。</p>
“你叫什么。”李瑞新问道。</p>
“小人姓王。”</p>
赵壁开口问道：“王牢头，这隔壁院子住的谁，怎么听着有些吵闹。”</p>
王牢头看了眼左侧围墙，开口道：“回赵殿下，是兵部崔尚书的公子崔望。”</p>
李瑞新听到崔望的名字，眼睛一亮，阴阳怪气的朝着围墙那头喊道：“姓崔的，在这你倒是挺威风的。”</p>
“哟，我当是谁，李大殿下又屈尊来这了？这次是又调戏哪家姑娘了？”崔望大声回道，语气充满调侃之意。</p>
“你今天......”</p>
赵壁直接走进屋子，在一处榻榻米上侧躺下来。将怀中的白狐放下，随手拿起一颗苹果咬了起来。然后朝小水招了招手。</p>
小水婀娜的走了过来，跪坐在赵壁跟前。</p>
赵壁瞥了眼身段玲珑的小水，说道：“帮我揉揉腿。”</p>
小水温柔一笑，纤纤素手轻轻的在赵壁腿上游走。</p>
“你是哪里人。”赵壁问了一句。</p>
“婢子是殿下从建州带来的。”</p>
“建州靠海，你这皮肤是怎么保养的这么白皙的。”</p>
“殿下对婢子好。”</p>
赵壁一把抓住小水的柔夷，使劲的捏着。小水脸上展露痛苦之色，不多久手腕处就多了一圈淤青。</p>
确认小水是个寻常女子后，赵壁面无表情的松开手，静静的说道：“下去吧。”</p>
......</p>
赵府，西厢书房。</p>
赵湷和一位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对坐在茶几上。</p>
赵湷熟稔的给男子沏了杯清茶，笑语：“李兄，我们有些时日不曾相见了吧。”</p>
年轻男子正是李瑞新的兄长，定边侯的嫡长子李炬添。二十七八模样，丰神俊朗，身穿白袍，头上别着一根朴素的发簪，腰间配着一块白玉。</p>
“赵兄这次唤我过来是为了令弟之事吧。”李炬添拿起茶杯，嘴角挂着笑意。</p>
“是舍弟和令弟两人的事。”赵湷解释道：“方才舍弟侍从来报，他和瑞新被冯少卿带回大理寺了。”</p>
李炬添双眼微眯：“事情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赵兄知晓那林雄的来历吗？”</p>
赵湷摇头，叹了口气道：“在下哪有这般能力，自然是不知的。李兄觉得他会是谁的人。”</p>
“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陛下对此会做些什么。”李炬添爽朗笑着回道。</p>
“李兄觉得陛下会做什么呢。”赵湷接着问道。</p>
李炬添笑而不语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会把赵壁和李瑞新杀了吧。”</p>
赵湷将茶具冲洗了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温吞的递过一张纸条：“这是我方才传于我父亲的书信。”</p>
李炬添接过纸条，看了两眼后，爽朗笑道：“赵兄府中可还有多余灵鸽？”</p>
“自然有的。”</p>
“那李某也给家父写封同样的信。”李炬添拿起一旁的纸笔，挥洒起来。</p>
赵湷喝着茶，微笑着静静的看着。</p>
......</p>
南阳地处大魏南部边境，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此州下辖十三郡，地绕物丰，民生充沛。是无论是面积还是富裕程度在大魏所有州中居前列。</p>
上阳郡是南阳州最大的郡，位于南阳北部，赵家府邸便落在此郡主城区。赵家镇守此地已有两百余年。</p>
两百多年的修葺扩建，赵府俨然像一只巨兽盘踞在城中。建筑通体暗灰色，风格古朴，充满庄严厚重的历史感。</p>
一只灵鸽急速精准的落在赵府一处偏院中，一位负责照料灵鸽的家臣拿出灵鸽所携信件后匆匆离开偏院。</p>
赵府北苑，一处数丈方圆的院子里。</p>
有一株槐树，树下放着石桌。</p>
桌上摆着一盘棋，有两人执子对坐。</p>
安国公赵煜穿着素色麻衣，头上别着木簪，手执黑棋，低头蹙眉看着棋盘。</p>
“我输了。”</p>
思虑良久，赵煜最终选择放下手中的棋子，抬起头，语气有些无奈。</p>
五十余岁的年纪，双鬓微白，眼尾挂着浅浅的皱纹，双眼却不似寻常年迈之人那般浑浊。矍铄犀利。</p>
“承让了。”</p>
对面执白棋的男子笑容盈盈的放下手中棋子，男子中年模样，头戴纶巾，身披浅蓝色素袍。留着三缕长髯，骨相清瘦，文人气质溢然而出。</p>
“禀王爷，世子殿下来信。”一位侍从上前通报了一声。</p>
赵煜点了点头，道：“拿过来。”</p>
守候在外的照料灵鸽的家臣得到通传后，快步将信件呈了上去，然后埋首离开院子。</p>
赵煜打开信件，看完之后递给对面的男子，道：“知秋，你看看。”</p>
李知秋接过信件，细细的浏览起来，片刻后，才有些哑然的笑道：“倒是三殿下的行事风格。”</p>
赵煜抬头看了眼槐树，啧啧说道：“这显示刀柄手印的方法，知秋你可曾听闻过？”</p>
李知秋摇了摇头，笑道：“未曾，此法新颖，亘古未闻。”</p>
赵煜接着问道：“这事你怎么看。”</p>
“三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素来行事大胆了些。但绝非不明事理。”李知秋顿了顿，接着道：“这次在大理寺光明正大的戕害陌刀军，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这件事确实不太妥当。魏帝想来也不会轻易揭过这件事。”</p>
第十八章</p>
李知秋沉吟了一下，手指轻敲着棋盘：“分两种情况。其一，有魏钩力证，再加上林雄这个死士。正常来说，三殿下是自证不了清白的。这种情况下，三殿下当街戕害陌刀军的罪名便会成为事实。</p>
另一种便是三殿下自证清白，但是林雄照样会逼三殿下当堂杀他。无论哪种情况，林雄都算死于三殿下之之手。赵家也会因为这件事被留下口实。只不过后者轻了许多，他人只会侧重指责三殿下的鲁莽。这样看来目前情况没什么大问题。”</p>
赵煜笑了笑：“却是不知道为何要定杀那林雄。”</p>
李知秋回道：“三殿下自小主意就大，他不想说的事情，谁都问不出来。世子估计也没问出来。”</p>
赵煜接着问道：“你觉得是谁指使的林雄。”</p>
“刚开始我以为是刘进指使的。他眼馋幽州已久，想趁着我南阳军心未稳的情况下，夺取幽州。要做到师出有名外加魏帝的支持，陌刀军就是最好的幌子。”李知秋摇着头接着道。</p>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刘进。魏洵是大魏这几代少有的明君。刘进再蠢也不至于做这件事，万一事情败露，他夹在南阳和大魏之间，腹背受敌，不划算。”</p>
“这件事或是魏帝所为。”李知秋最后抛出了这样的一句话。</p>
赵煜双眼微眯，轻声道：“说来听听。”</p>
李知秋将棋盘清空，随后一颗一颗的棋子往上边摆边道：“这些年魏洵励精图治，志在天下。而大魏分封出来的诸侯却是他最大的心头患。眼下我南阳军心未稳，又与刘进势同水火。正是介入南阳的最好时机。</p>
三殿下在京都呆了六年，想来魏帝对三殿下平日的为人颇为熟悉。这才能有把握让林雄死在三殿下手里。”</p>
“这么说是想拿南阳开刀了。”赵煜笑着问道。</p>
“南阳精锐天下闻名。明面上，或许他的意图是南阳。但是大魏南境地形复杂，大魏骑兵根本不能横跨高山。”李知秋笑着摇头，接着在棋盘上重重的摆下一枚棋子道：“实际上是辽州，渭山公程边河。魏洵欲使大魏重新凝一。必然从北境入手。”</p>
“其一，北境多平原，大魏铁骑所向披靡。其二，十万陌刀军常年驻扎北境。是魏洵最大的倚靠。毕竟陌刀军培养不易，十万陌刀军更是号称能抵挡百万大军。魏洵将大魏最重要的精锐全部投放在北境，绝不是单单防御北齐。”</p>
“而欲得北境，必先收复辽州。辽州是京都和北疆的必经之地，若不日内魏帝有遣大军前往北疆，则我敢断定林雄是魏洵所派。”</p>
“辽州苦寒之地，地广人稀，然民风彪悍，人人骁勇善战。渭山公虽拥军不过二十万。却不容小觑。北疆十万大魏精锐铁骑，再从京都调军十至二十万，加上部分陌刀军。则辽州必定失守。”</p>
赵煜问道：“程边河又如何会让京都兵马安然过境？”</p>
“伐北齐。”李知秋回道：“魏洵只需用这个理由便可。等兵马安然到达北疆，魏洵便可直接宣布程边河私下训练陌刀军，并派遣死士入京假借成靖王之手构陷安国公、定边侯之子。意欲挑起皇室与镇守边疆的忠臣间的间隙。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p>
“事关陌刀军，又牵扯到安国公和定边侯。北境内其他诸侯定然作壁上观。到时候，魏帝拿下辽州，京都到北疆之间畅通无阻。三地互为倚仗，北境可徐徐图之。”</p>
赵煜微微笑着：“如此说来，魏洵倒是拿我和定边侯作刀。”</p>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林雄确确切切的死在三殿下手上。这件事无论于公于私来说，王爷你必须要站在魏洵这边。承认是程边河利用陌刀军陷害三殿下。”李知秋叹了口气接着道：“三殿下确实不该杀林雄，需要我写封信问下缘由吗？”</p>
“杀便杀了。”赵煜摆了摆手，而后面无表情的对身侧空气喊了一句：“赵影。”</p>
一道高瘦的身影渐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一位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下的男子，看不清面容。</p>
赵煜对赵影说道：“联系北境的探子，若有魏洵亲军驰往北疆，则立马秘密通知北境内所有诸侯，说魏洵欲吞北境，让他们小心堤防。尤其是渭山公程边河。”</p>
赵影颔首领命，身子再次没入空气中。</p>
“王奔。”</p>
“末将在。”院子外进来一位身着白色银甲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英姿勃发。</p>
赵煜沉吟了一下，双手倒背，面无表情的说道：“通知下去，千夫长以上的将领明晚之前到上阳，本王要点将。”</p>
王奔有些为难的抱拳道：“王爷，这幽、阜二州离上阳甚远，一日时间我怕来不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