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仲秋(2 / 2)

中华异史 呱呱叫 13969 字 2019-09-29

他转过头去,向坐在那里的吏部尚书侯方域说道:“明年的科举准备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考?”

侯方域答道:“差不多已经好了,属下与吏部诸位司员商议妥了,打算明年开春就开考,由乡试到殿试,一步一步来。”

林清华点点头,随后说道:“要保证准时开考,不能耽误,同时要尽量在一天内考完,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在小号里一坐就是几天了。至于考题嘛,就由你们吏部和那些高等学堂的教员商议,然后拿来给我过目,由我最后确定。”

侯方域道:“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林清华将目光投向坐在侯方域身边的户部尚书顾炎武,说道:“上次我命你们将教育司从礼部搬入户部,你们办得怎么样了?”

顾炎武禀道:“按照大元帅的命令,属下已经将张自烈大人从湖广调来,任命其为户部侍郎,总管教育司事宜。”

林清华点头道:“你回去后,马上命张自烈着手筹备,准备再建两个高等学堂,扩大招生,让尽可能多的士子能够进入那里读书,免得有人借机攻击新政。”

顾炎武犹豫片刻,随即答道:“这需要大笔金钱,但如今户部财力有限,恐怕一次不能支持这么多的学堂,况且还有各地的义学也需要钱,故而此事恐怕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林清华说道:“尽量去办就是,至于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林清华停下说话,扫视一眼底下的众人,心里转了几个念头,随即向坐在顾炎武对面的黄宗羲说道:“黄先生,我命你与王先生协助户部清查江南田亩、整顿赋税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黄宗羲说道:“禀元帅,清查江南田亩一事刚刚开始,目前还没有什么成效,不过,湖广与河南、陕西、云南、四川等地的清查已经完成了,按照元帅的新法,凡是在半年之内未到官府申报自家田产并办理新地契的地主,一律以旧地契上记载的为准,多余的由官府收回。由于官府派人挨个到乡间去讲新法,因此,地主们大多都知道了新颁布的《土地法》,自行到官府去申报的占了多数,剩下的少数人过期未去申报,因此官府已经将其隐没的田产罚没,并作为官田租给农户耕种。”

“哦?官田出租?没有分给无地少地的农人?”林清华有些奇怪。

黄宗羲解释道:“元帅开始时的意思是,一旦没收了那些隐没的田地,那么就将那些土地无偿分给无地少地的农人耕种,但属下以为,目前朝廷财力匮乏,正是需要大笔金钱之时,因此,无偿分地不如低价卖地。属下与王大人商议了个法子,那就是让农户先种上这些地,然后分成若干年向朝廷购买此地,具体办法是,在每年的正常田赋上,再额外加征半成田赋,荒年不征,这样一来,若是土地肥沃的话,大概用个五至七年的时间就可以将土地收归农户自己所有。”

林清华颔首道:“这个办法不错,值得推广,只是不知道那些无地的佃户有没有意见?”

黄宗羲笑道:“大元帅尽可放心,若无朝廷此策,那些佃户恐怕一辈子也没法弄到自己的土地,因此,这个办法可行,而且佃户也很喜欢此法,虽然额外加征田赋以后,官田与地主所有的民田的地租就差不多了,可是毕竟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因此对于佃户来说还是很让他们憧憬的,而且这样一来,也可迫使那些地主继续降低地租,否则的话,就没人给他耕田了。”

林清华点头道:“那你们就看着办,若是真的可行,就推广开来。对了,那些隐没土地的地主们怎么样?他们是否在骂我?”

“这个……”黄宗羲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老实答道:“是的,本来地主们就对元帅的《限租令》十分不满,再加上这么一来,他们心中就更是满怀怨恨,他们到处造谣,说大元帅想学李自成,将天下所有的地主都赶尽杀绝,有些地方的豪强还聚众闹事,虽然没有成功,不过确实可以看出他们的不满。”

林清华冷哼一声,说道:“他们应该知足了,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可是偷漏了不少田赋,没有追究他们的罪就已经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哼!地方豪强?还不就是一些族长之类的家伙吗?我削了他们手中的族权,夺了他们隐没的土地,他们肯定不乐意,若不发泄出来,那倒真是希奇了!以后继续给我盯住这些家伙,另外再在契税上加把劲儿,让他们觉得买地不如开工场合算。”

黄宗羲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折,说道:“这是属下写的关于此事的奏折,请元帅过目。还有一事,元帅上个月命户部派出司员随同满清女真的使者出关巡视,昨日他写回了一封信,说已经在几条大河的附近找了个好地方,那里地广人稀,土地相当肥沃,不过却十分寒冷。”

林清华接过奏折,却并没有急着看,而是说道:“寒冷不要紧,只要模仿女真的生活习惯就可以了,朝廷再多拨些保暖的衣物,并在那里盖上厚墙房屋。我打算将那些两广一带狭乡之人移往关外。最近广东巡抚又上了道奏折,说那里土客相争又发展到了械斗的程度,听说还用了土炮,死了几十人。那巡抚说原因是两家前几代的积怨所致,其实他错了,真正的原因是土地问题,再加上族长的挑唆,双方就打起来了,土地问题不解决,土客相争就没办法解决,所以,我打算让朝廷出面,朝廷出钱,将那里的人移到关外去,一来可以解决土客相争问题,二来可以监视关外的女真,免得他们故态复萌,另外还可以在那里建成一座新的军事、经济、政治中心。”

黄宗羲恍然道:“原来如此。我等还曾私下议论,为何元帅会命人到那么远的蛮荒之地去,却原来是这个原委。只是属下还是有些疑惑,元帅不将人集中到一块儿,而是这么东移几万西移几万,却不知是为何?将他们一同移到关外去不行吗?”

林清华解释道:“这是我的长远计划,要知道天下大的很,虽然中原富庶,但是,将来人肯定会越来越多,人一多,地就少,与其到时候为了土地争来争去,倒不如现在就将人分散开来。用不着担心安全,他们都是用军事编制组织起来的,况且还有民兵师,再加上镇虏军的部队,可保安全,再说了,只有边疆安全了,那么中原腹地才能真正安全。想当年,汉武帝派人卫戍轮台,就是这个原因,不过,由于一些原因,最终没有坚持下去,但是请相信,我将能坚持下去,因为我与汉武帝是不同的。”

黄宗羲被林清华这么一通大道理说得有些头昏脑涨,但他还是认为林清华说的没有错,毕竟跟林清华这么多年了,林清华做的那些与众不同的事情很多,虽然很古怪,但最终大多是成功的,对于这个他很有信心。

不等黄宗羲完全弄明白自己的意思,林清华却接着说了起来:“对了,上次我对你说的,让你们和户部确定一个最高田产的数字,你们弄得怎么样了?

黄宗羲定了定神,说道:“元帅的意思是限制地主的土地数目,每个地主名下最多可拥有十万亩土地,多余的土地由官府代为出卖,卖得的钱七成交给地主,三成作为契税收入官库。属下与众位同僚商议了许久,虽然有人赞同,但属下还是以为此法不妥。”说完,他便停了下来,眼睛望向林清华。

林清华早就知道黄宗羲肯定会反对这个办法,于是说道:“你说说你的看法。”

黄宗羲说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与那‘累进税’差不多了?两者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地方豪强可以将其名下土地转给亲属家眷,甚至是自己的丫鬟、家丁,这样一来,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使得官府增加清查难度。”

林清华笑道:“分散开来正好,因为那就是我的目的,我可不想看见某个家族拥有上千万亩的土地,那只会使得他们越来越富有,钱越多,权利越大,越危险,对于国家越有害,所以说,这正在草拟的《限田法》还是很有必要的。你可以想想,我可以禁止我的军官拥有土地,那么为什么就允许那些坐着不劳而获的地主拥有成千上万的土地?我所要避免的就是地主拥有大量田产,这样不利于整个国家。”说到这里,林清华忽然转过脸去,对坐在莫不计身边的秦侃说道:“孙可望的那件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兵部尚书秦侃答道:“军事法庭已经审得很清楚了,孙可望驻军云南期间,勾结当地官府,欺压善良之辈,巧取豪夺,吞没他们的田产,共计五十多万亩,其中有三十万亩落入了孙可望自己的口袋。不过,正是由于大元帅有禁令,不许军官囤积田产,因此他就将自己名下的田产拨到了手下士兵们的名下,这个五十亩,那个一百亩,不过,那土地上的收益还是他一个人的,后来若不是几名士兵与他闹了别扭,向军法官告状,后来又闹到了巡查御史那里,恐怕此事现在还蒙在鼓里。”

林清华又将头转回黄宗羲那边,说道:“怎么样?人对土地的渴望可真不是一般的强,就算我的命令那么严厉,可是居然还有人敢这样搞鬼。”他顿了一顿,随后又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限制人的这种,让人明白,土地再多也是没有用的,最终还是会被拍卖的,所以,应该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工业、商业、航海。”

见黄宗羲似乎仍有些顾虑,林清华说道:“十万亩土地已经不少了!如果每户佃户为他耕种一百亩的话,那么就有一千户佃户给他扛活,你可以好好想想,现在这样的地主有几个?说到底,我这个办法是为了防范以后可能出现的土地兼并。好了,就按照我的办法来办吧!从今往后,所有的法律都要公布出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触犯法律是不可饶恕的。尤其是户部,要在所有的义学和高等学堂中开设法律课,要让人从小就知道什么叫法律!”

见众人没有别的话说,林清华便向秦侃说道:“郑森的兵撤的怎么样了?”

秦侃说道:“广东的撤走了一半,但福建、台湾还没有开始撤。据当地传来的消息,郑森正从福建、台湾一带招募大量壮丁,并将他们用船运往南洋,广东由于有我军驻扎,所以他还不敢太过嚣张,但是福建就不一样了,那里是他的地盘,他想怎样都可以,听说那里的乡间整座村子整座村子的向南洋搬,凡是不想搬的,就被捆起来塞进船舱,直接押到南洋去。不过,由于郑森还要靠福建的商税养兵,因此福州这样的大城没有动,也许将来也不会怎么动。”

听到这里,林清华就向坐在身边不远处的洪熙官望了一眼,对于郑森的这些所作所为,林清华也是清楚的,青衫社早就将这些事情仔细的禀报给了他,但是他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因为在他看来,郑森的这个举动实际上就是在向南洋殖民,虽然手段过激了一些,但是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他所乐于看到的,那就是整个南洋将成为中国人的天下、中国文化的天下。

不过,其他的人就不这么看了,在他们看来,郑森此举无疑是在挖林清华的墙角,因为这个时代最需要的就是劳动力,福建数十万人口就这么被郑森移到南洋去,这在林清华的属下们看来,简直是在破坏双方达成的协议。

但是林清华却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阻止郑森的行动,因为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其实这就是他与郑森秘密达成的几个君子协定之一,对于郑森来说,唯有拥有了足够的人力,才能在南洋站稳脚跟,而这也正是林清华的潜意识里面所需要达成的目的,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是谁统治了南洋,只要那里的主人是中国人,文化是中国文化,那么就可以了。

林清华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对秦侃说道:“按照我与郑森的约定,今年年底我就将派遣海军前往台湾岛,在那岛的东北角建立一个军港,准备为明年的军事行动做准备,你们兵部必须早做准备,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要尽快的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与秦侃商议完了派军事宜,林清华便向众人扫视一眼,随后说道:“诸位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的,就快些说,若是没有事情,就散会,各回各部。”

话音刚落,就有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一人为工部尚书宋应星,而另一人则是刑部尚书刘子壮,两人互相推让一番,随即由宋应星首先陈奏。

宋应星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奏折,走上几步,呈给林清华,随后退下几步,说道:“元帅,这是今年以来的所有洪水的详细记录,如今淮河的洪水已退,还望元帅命户部拨款修理被水毁的河堤,另外,运河年久失修,很多地段已经无法通航,是否也命人修一下?”

林清华接过奏折看了看,随后放下奏折,说道:“淮河被黄河夺了河道,想不涨水都难,所以,要想修淮河,就必须先修黄河,但这可真是个吃钱的事情,现在各处都要钱,因此恐怕修河的钱很难筹到。况且,只要黄河继续从淮河入海,那么今年修好了淮河,明年又溃,与其将钱投到这个无底洞里面,不如将钱投到迁移灾民、救济灾民上,等以后朝廷宽裕些了,再来修。至于运河的事情嘛,也是一样的,等以后再说,现在朝廷鼓励商人航海,从海上走,不仅快,而且更便宜。”说到这里,林清华忽然想起一事,于是转头对秦侃说:“最近海上的海盗多了不少,你们海军要多派些船,另外,还要让那些商船有自卫的手段,否则的话,等你们的船巡逻到了地方,商船早就被人抢跑了。最近镇虏军不是淘汰下了不少的红衣大炮吗?不如就卖给商船吧,一可以增强商船的防卫,二可以再赚些钱。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能让那些大炮上岸,只能放在船上,或者是码头上,免得被青皮抢去。”

林清华转过头来,对宋应星说道:“修河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工部先将扶持民间工场的事情抓紧,等工场多了,那么税就多了,那时候就有钱修河了。”

见宋应星有些沮丧的退下,早已站起的刘子壮奏道:“元帅,耿精忠、尚可喜、洪承畴等人的案子已经了结,经过元帅亲自调来的十八名巡查御史的审理,昨日判决已经下来。”

林清华坐直身子,说道:“怎么判的?”

刘子壮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公文,随后说道:“耿精忠、尚可喜、洪承畴等领军作战的将领斩立决,另外,一些投降鞑子的汉人文官则是斩监候,剩下的那些官职较低的就按照元帅的吩咐不予追究。按照元帅的意思,他们的家眷并未连坐,只是家产大部没收充官,如今判决已下,就等元帅点头认可了。”说完,便走前几步,将手中的公文呈给林清华。

林清华略微看了看,随即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笔,签下了字,并盖了章。

待刘子壮拿回公文,林清华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问清楚吴三桂的下落?”

刘子壮答道:“那些汉臣也多不清楚,大多猜测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刘子壮刚刚退回自己的座位,礼部尚书方以智就站了起来,他奏道:“朝鲜使臣已经在驿馆里住了整整一个月了,但元帅却始终未召见他,今日他又来找我,说要面见元帅。另外,漠北蒙古的使者昨日又到礼部去闹了一通,口气已经软了很多,说只要朝廷出兵帮助他们抵抗漠南蒙古,他们就愿意向朝廷称臣纳贡。”

林清华摆了摆手,说道:“这可不行,那漠南蒙古本来就是我的盟友,怎能去打他们?你回去告诉那使臣,就说如果他们还不立刻向我称臣的话,那么我就彻底放手不管了,现在草原上到处都是积雪,漠南蒙古无法大规模用兵,一旦等到春天或者夏天,那么漠南蒙古就不客气了,到了那时候,就让那些部落的首领们去给漠南蒙古的首领当上马凳吧。”

“那,属下怎样向朝鲜使臣回话?”见林清华好象忘记了朝鲜的使者,于是方以智就忙着提醒道。

林清华低下头,略微想了想,随后说道:“你去跟他们说,倭寇骚扰他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日本国内还在打仗,那些倭寇只是些小股海盗,并不足惧。不过,若是他们真的想让我们帮他们的话,那么就必须负担驻军的一切费用,包括粮草、军饷、军营,只要他们能够保证这一点,那么我就答应派兵入朝。”

看着方以智满意的退回座位,林清华心中忽然有些凄凉,虽然自己曾经答应过全玉姬,一旦自己掌握朝政,那么就马上替她报仇,可是如今自己却仍然没有实践自己的诺言,虽然全玉姬远在南洋,但林清华仍然觉得她离自己的心很近,虽然自己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到现在仍然是喜欢着她的。

片刻之后转回心思,见底下众人已经没有了话说,林清华便说道:“既然已经没有了事情,那么诸位就退下吧。”他顿了一顿,忽然又说道:“洪熙官与莫不计两位留下,我还有事情要说。”

众人纷纷站起向林清华行礼告退,当几名卫兵将会议室的门关上后,本来还有些光亮的会议室里立刻变得昏暗了许多。

莫不计不知道林清华留下他们何意,便问道:“元帅,有何机密的事情?”

林清华将两人拉到角落,小声对他们说道:“今晚十点,在我府上门房碰头。”

夜已经深了,大明楚国公、首辅大学士、天下兵马大元帅林清华的府邸也与其他的民居一样笼罩在一片黑沉沉的夜色中,虽然仲秋的月亮还是那么的亮,那么的圆,不过,这并不能驱走这里的秋凉。

一辆马车停在了东帅府门口,与往日不同的是,这只是一辆极其普通的两轮马车,而且还很旧,就连车辕也旧得让人担心。

几个人影闪出了东帅府,借着门口的那两个大灯笼,可以看见他们身穿卫兵军服,而且正吃力的抬着几个大箱子,箱子沉甸甸的,好象装满了东西,随着箱子被半挪半扔到马车上,还可以听到箱子里轻微的撞击声。

等这几名卫兵重新回到府中后,那府邸门口便又出现了三个人。

三人均是短衣打扮,手中拿着铁锹、铁镐,背上背着快枪,腰间扎着武装带。

此三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林清华、莫不计、洪熙官。他们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将铁锹、铁镐和快枪放进了马车中,随后便跳上了车。

他们没有带任何人,只是由洪熙官驾车,林清华与莫不计则坐在车里,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马鞭声,马车便缓缓的移动了。

由于朝廷鼓励经商,因此,南京城夜晚不再关城门,所以马车顺利的出了东城。一出城,马车就加快了速度,直向南边奔去,渐渐的消失在难以琢磨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