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虽然停了，但天气并未转晴，相反还更冷。墙头屋顶街边的雪被冻硬，看着洁白悦目，街道正中被人和车踩踏过的雪却化成了水，与污泥搅在一起，成了泥淖，脏不堪言。</p>

孙寡妇顾不得这个，她和独子赖以为生的杂货铺子被陆家商铺的一把火烧得只剩半壁残垣和几根房梁，眼看着衣食就要无着，叫她怎能不急。即便是陆家答应赔她，她也不知道能回来多少，豪强仗势欺人也不是没有的。因此一大早她就从借住的亲戚家中出发，带着十三岁的儿子虎头，趟过街上的泥淖，走到自家铺子兼住房的废墟上站定了，想找找看看，还有多少没烧坏的砖头、瓦片、木料还能用，那便要收起来，省得被别人给拿去了。</p>

母子二人一边找，一边把能用的砖瓦堆积起来，他们虽不是富贵人家，却也没做过这些苦工，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虎头心疼孙寡妇，便道：“娘，算了吧，这样辛苦也省不了多少。”</p>

孙寡妇哭道：“省一点是一点，这是你父亲唯一留给我们的，将来还指靠着它给你娶亲呢，如今一把火就烧没了，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p>

忽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过来，站在那里看了一歇，扬声与虎头打招呼：“小哥，这宅基地是你家的？”</p>

虎头点头：“是我家的。”</p>

那男子就笑：“你们这铺子离陆家最近，听说他家打算买下来，扩宽他家的铺子呢。若是要寻中人，可千万记得去前街找我，我姓邹，人称邹老七的便是，一准儿替你们要个好价。”</p>

虎头傻傻的应了一声，孙寡妇一口唾沫吐出去：“呸！谁说我们要卖了？滚！”</p>

那邹老七不以为忤，笑了笑，自去了。</p>

孙寡妇愤愤不平：“这是断人根基的事，不卖！怎么都不卖。我要把它重新建起来，将来留给你，才有脸去见你父亲。”</p>

虎头道：“若是他家一定要买呢？我们怎么办？二表叔说了，咱们根本惹不起陆家的。”</p>

孙寡妇沉默半晌，恨恨地道：“那我就死给他们看！”</p>

忽听有个女子在一旁温温柔柔地道：“这位大嫂是姓孙罢？”</p>

孙寡妇停下动作看向来人。来人穿件豆青色的兜帽斗篷，秋香色的缎子绵袄，青色绣花绵裙，耳朵上挂着金坠子，年方双十，容颜姣好，笑容亲切。身边还跟着个穿青布裙，发上簪着银簪子的婆子，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和一个富贵人家管事模样的男子正低声说话。</p>

孙寡妇顿时警惕起来：“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p>

那女子笑道：“我是陆家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叫荔枝。我家二奶奶听说你孤儿寡母，体恤你们不易，让我替她来看看你们。”一边说，一边示意那婆子递上一只钱袋来：“累得你们无家可归，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点钱请先拿着应急，其他事宜等商量妥当了，我家二爷又会命人把钱送过来。”</p>

孙寡妇不接钱，敏感地道：“你们要干什么？我绝不会卖铺子的。”</p>

荔枝想起临出门前林谨容的吩咐，忙追问道：“谁说要买你的铺子？我家主人并不曾说过这话。孙大嫂你快快说来，是谁借了我家主人的名字胡说八道，我禀过家主，定不轻饶于他！”</p>

孙寡妇将信将疑，却因自家孤儿寡母，不敢轻易说出那邹老七来：“说过或是没说过，都不卖。”</p>

荔枝笑了笑，不顾她手上的污泥，拉了她的手亲将那袋钱塞给她：“这纯是我家奶奶给您急用的，不算在赔偿里。您可能不知我家二爷并奶奶是什么人。我说给您听，您就知道了。我家二爷，今年引了踏犁与秧马过来，省了多少人力物力，不曾因此赚过半文钱财；我家二奶奶，轻轻一句话就免了佃户若干的租子，又怎会为难你孤儿寡母？”见孙寡妇脸上的神色缓解了，方道：“大嫂，不知你如今在何处落脚，我们一并去说说话？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眼睛看到那堆转头瓦片，便笑着招呼那管事过来：“请几个人替孙大嫂清理了罢，工钱回去找我要。”</p>

孙寡妇犹豫片刻，道：“我们如今借住在他表叔家中，离这里不远，姑娘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一同去。”</p>

荔枝忙招呼了车夫，随了孙寡妇一起，几经周折，总算把她家里的情况、意图打听得详详细细，临走前郑重吩咐孙寡妇：“我家二爷体谅你孤儿寡母不易，怕中间转几道弯会让你吃亏，日后便是我与你直接商量说话，若要与你签契书，必要请街坊邻居作证。其他人来，好似那邹老七之类的，你统统都不要信，也不要签什么文书。你若不信我，随便请个人去陆家门房上打听一下，便知真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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