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表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商成还是听出来了。他很奇怪地看了郭表一眼。有时候,他真是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大司马脑子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思考这种问题?突竭茨人要是不应战,大雾一过他马上就会下令全军压上攻打敌人的大营,除此之外他再不会下任何命令,更不可能有什么后退后撤的事情!如今摆在赵军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打到莫干去,打到白狼山口去,和李慎东西夹击,争取把东庐谷王部一口吃掉。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而且突竭茨人也不可能留给赵军第二条路。东庐谷王部和莫干的敌人汇合之后兵力至少也有一万五,黑水西岸还有被孙仲山击溃的数千骑,在东边流窜的敌人也是个隐患,赵军这边一退,三面的敌人趁势一围,兴许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大动作,只要稍稍逼迫一下,等待赵军就可能是一场无可挽回的大崩溃。再说,这边的赵军退了,李慎带的那七个旅怎么办?那可是足足一万六千兵马……
郭表一下就不说话了。这些情况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也知道现在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离着莫干越近,他的心里就越不安定,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他,千万不能去莫干,千万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万大军陷落在那里。这种念头就象一匹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在雾气中寂静肃杀的军阵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可要是咱们打到莫干,东庐谷王已经出了白狼山口……”
“他要是出了山口,那就把他再打回去。”商成看都没看自己的大司马一眼,就硬邦邦地截断了他的话。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沉重,这沉重并不是因为郭表的反复和迟疑,而是因为东元十九年的莫干大败。那次失利所带来的影响,也许远比他所知道和了解的更加深远,也更加的复杂……
郭表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话被商成打断了,也没有察觉到商成言语中非常明显的不满和不耐烦,而是继续说道:“……还有另外一个事情。你看,眼下大营的骑兵只剩不到四个营,还要留下一个营维护粮道,右翼的两营骑兵也不能动,而孙仲山部虽然都是骑兵,但是西边的敌人肯定不会少,他必须留下人手保护大军左翼,这样能过黑水包抄敌人后路的人马也不会太多,一一我估计也就两到三个营……”
“你到底想说什么?”商成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大将军想过没有,即便咱们击溃了当面的敌人,可因为咱们的骑兵少,就很难扩大战果,敌人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到那时候,又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你是说,当我们和李慎东西夹击东庐谷王的时候,我们也会处于东庐谷王部和莫干敌人的夹击之下吧?”商成用一种稍带揶揄的口气问道。看郭表点头默认,他笑了起来,说,“不止是我们可能会处在腹背受敌的境况,李慎也很有可能被东庐谷王部和山左四部东西夹击。”
商成的笑容有点古怪,郭表一时也看不出来笑容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似乎是朋友之间的善意嘲讽,又象是怒其不争的恼恨,更多的倒象是惋惜和遗憾……嘲讽不必去说,当然是因为自己的畏缩避战;恼恨的原因多半也是一样;但是惋惜和遗憾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迟迟不能察觉到两路赵军可能面临的处境?可能是吧……
商成收敛起笑容,说道:“战局的最后走势,只取决于一件事:是我们先被敌人吃掉,还是东庐谷王先被我们吃掉。”至于其中的缘由,他没有向郭表做解释。假如郭表连这一点都看不透的话,那他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郭表已经觉察到大军可能会面临的困境了。可惜的是,对于一个总揽全局的大司马来说,郭表的发现实在是来得太迟了。更加可惜的是,即便是郭表这样迟钝的人,依旧还是太少了……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一个传令兵说话的文沐,又看了一眼更远地方的那群年青将领,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到现在为止,整个燕山卫除了他和张绍两个最初的战役策划者之外,能看出这个问题的人用两个巴掌就能数出来,第一个是李慎,然后是孙仲山、郑七、范全……甚至还有孙奂;可是其中并没有文沐……
文沐走过来。他带来了最新的敌情:
突竭茨人的营寨有了动静,敌人开始在营外列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