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文沐和王义意外的是,这个方略的始作俑者商成,他居然也点头赞同文沐的看法。
是的,他同意文沐的看法,为了一支突竭茨人,而把整个燕山卫置于危险的境地,这的确是一次军事上的冒险。不过他必须冒这个风险。为了达成战术上的目的,燕山卫军甚至是整个燕山卫都必须承担这个风险!有时候,牺牲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
只是为了一支突竭茨人,就需要牺牲整个燕山卫?文沐觉得自己简直无法理解商成的混蛋想法。就象他无法理解商成明明有机会把李慎这个搅屎棍撵出燕山却又偏偏不动手,反而义无返顾地给予李慎无比的重视和信任一样,他也无法理解商成为什么如此看重一支突竭茨人。这不行!他必须阻止商成!无论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或者卫府府前詹事的立场上,他都必须尽力阻止商成癫狂的举动!因为这不仅会给燕山酿成一场浩劫,而且还会危害到商成自己的前途……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文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商成既好气又好笑地把自己的胳膊从文沐的手里拖出来。嘿!文沐平时挺沉稳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象个婆娘一样喋喋不休了?还口口声声劝戒自己什么“不能为一己之私欲而铤而行险”?自己说过是要谋私利么?他倒了杯热茶,递到文沐手里,让自己在旁边歇一歇缓口气。他现在可没工夫去跟文沐做什么解释。
他又站到舆图前。李慎出兵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鹿河,敌人也必然会针对这一情况而更改一些部署。现在,他必须仔细审量军事上的各种即刻变化,同时也小心翼翼地预测着敌我双方在当前和不远的将来会采取些什么样的应对措施。
郭表拍了拍文沐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宽慰他的表情,说道:“子达不可能拿这样大事来逞私欲。有些事……你大概还不知道。不过子达绝不是那种为私欲而罔顾其他的人!”他指的是年前朝廷筹画嘉州行营的事情。虽然如今南征已经因为商成不情愿出任行营副总管而被暂时搁置了,可在当时,只要商成点个头,柱国将军的勋衔马上就会落到他头上,凭他在军务上的本事和能耐,想在勋衔职务上再上一步台阶,轻飘飘的事情而已。朝廷中有不少知道内情的人都因此而为商成感到惋惜,并且感慨燕山有个愚钝的假督。而郭表自己,却是因此才觉得商成很值得交往……
他也来到舆图前,小声地问商成说:“你看,他一定会走白狼山口么?”
“九成九会来。”商成以同样小的声音说。
郭表搓着下巴颏上的短须,默了半天才担心地说:“我就怕咱们白白布置一回,事到临头他却不来了。”
商成瞄了一眼身量只及他肩膀的大司马,咧嘴呵呵一笑,问道:“怎么,你担心了?”
“你不担心?”
商成垂下眼睑,半天才叹气说道:“我也担心。说实话,我就怕他他不来。这家伙狡猾得就象一头独狼,我真怕李慎不小心上他的当。要是李慎落败,那局面就危急了,到时候……”他把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我,李慎,还有张绍,都逃不了。不过也有一桩好处,至少到了下面,拉开桌子耍钱倒是不怕找不齐人……”
郭表脸颊上的肉抽搐了一下。他似乎是想笑,又没能笑出来。李慎虽然出兵,可眼前局面依旧凶恶无比危急万端,一不小心大军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这个时候商成竟然还有心思和自己说笑?设身处地想想,假如现在是他坐在商成的位置上,面对如此形势,他就绝不会有说笑的心思。单就这一点来说,也不能不教人真心佩服身边这个年岁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年青提督的胆气。半天,他才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算了,这种事情你别找我。我就怕钱没耍成,李慎和张绍先在桌边上打起来。”
商成望着郭表先是一怔,随即便仰起脸来哈哈大笑。郭表说得太对了,想让张绍和李慎这两个鸡狗不到头的家伙坐到一起耍钱,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
郭表却绷着脸没有半点笑容。等商成笑过,他马上问道:“下一步怎么办?李慎虽然出兵,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被敌人三面合围的局面还是没有缓解。不打破眼前的困顿局势,想进军莫干的话,那就是自陷死地。”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贸然进军的危害。
商成拿过李慎的信笺,一边审视着寥寥十几个字,一边思忖着慢慢说道:“李守德不亏名字中的‘慎’字,在军事上向来谨慎小心,他说东庐谷王是三月二十离开白澜河谷,那么实际的日期应该提前两到三天。东庐谷王不可能跟随前队运动,只能是和中军老营一起;从白澜河谷到白狼山口是四百里地,突竭茨人在草原的行军是一天平均六十里,考虑到最近春雨连绵道路泥泞,这个行军日程还要打个折扣一一今天是二十六……”他沉吟了一下,再次在脑海里飞快地计算了一番。“三天之内,我们必须打下莫干,然后还需要在莫干至少坚持三天,才能等到李慎……这仗不好打。”
郭表唆着嘴唇没有言语。这是两个人之前就商量议论过无数回的话题,种种可能会有的情况都反复斟酌过无数次,这时候再旧话重提,实在是显得有点多余。
商成沉吟了一下,问他:“你觉得,假如我们进军莫干的话,突竭茨人会在什么地方阻拦?”他根本就没考虑敌人会坚守莫干。莫干虽然有前年赵军留下的破烂营盘,但突竭茨人能攻不能守,真要是龟缩在莫干固守待援的话,商成说不定做梦都会笑醒一一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瓮中之鳖还美气的事?可惜的是,突竭茨人不是鳖……
“这里!”郭表指着舆图上鹿河渡口与莫干之间的一个地方,说,“前年出征,我随萧老将军在这里和突竭茨人干过一场硬仗,之后再打莫干便不费吹灰之力。”
商成的判断也是这个地方。黑水河在郭表所指的地方拐了一个大弯,虽然草原上固有的道路还在,方圆几十里的大草滩上地形起伏平缓,正适合敌人大队骑兵运动。到时正面有莫干的敌人阻挡,右侧有小股残敌骚扰,隔着黑水河还有数量不明动向不明的阿勒古援军,赵军依旧是个三面受敌的危险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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