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打断他的话说:“你可想好,这钱借给我,我一时半会可是还不上。”
山娃子唆着牙花子,半晌没说话。刚才他光顾着恼恨商成不找他借钱而跑去找赵石头,听商成说才反应过来,其实商成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一一自己和赵石头不一样。自己家里有婆娘和两个女娃,三个人三张口都等着自己拿钱回去;家里还有一些老帐没清还;这些年自己一家全靠大哥照应,虽然是亲兄弟,但到底是分过家的,既然自己手里宽裕了,就没有忘记前帐的道理……可赵石头不一样,这家伙上没老人下没儿女,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是个纯粹的浪荡鬼,手里有两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是输在赌上就是丢在女人肚皮上,把钱花光了,他就拍拍再去挣……
商成看他没言语,也没再说话,只埋着头啃馍喝汤。
山娃子突然咧嘴笑起来,说:“还是先把你欠缺的那点钱补上,买下房子才是大事。我那房子修不修都不要紧——反正不修也塌不了,使几个钱把漏雨进风的地方补补将就住,婆娘敢闹我捶不死她。”
山娃子如此直爽,商成也不能再推托,他点点头,感激地说:“那好……”话没说完,就听得“呜”地一声画角长鸣。两个人都有些吃惊,禁不住站起身子看,只见不远处一处临寨寨门大开,数匹健马涌出,马上的官兵手里都拿着一面锣,咣咣咣地敲着长音。听着这“净道锣”,驿道上一阵忙乱,驮夫拽着缰绳引驮马靠边,小摊贩忙不迭地拾掇进了驿道的桌凳,在道路两旁边饭馆旅店里吃饭歇息的人却全都涌出来,挨挨挤挤地站在路边好奇地张望打听。随着锣声临寨里又出来两队士兵,循着驿道两边用枪杆子朝人比划,“站进去些!”、“再敢跨一步就抓你见官!”的呵斥声时时响起。两队兵士走得不快,隔一二十步便留下一人,挎着佩刀立在道边;看热闹的人尽自拥挤,却也没人敢踏进这些士兵标志出来的虚线范围。
寨门口的闲杂人都被远远地撵开了,一大群穿着各种颜色官服的人依着秩序雁行涌出。平常时节这样多的官员突然出现在平头老百姓面前,肯定要引起一阵轰动骚乱,可现在没人去注意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着那几匹远去的健马。
商成和山娃子追着那几匹渐去渐远的健马看,旁边却有人赞叹:“今天算是开眼界了——八马净道啊!啧啧,好大的阵仗!提督老大人出来也没这样威风吧!”
这不阴不阳的腔调不单让几步外的两个小兵冷着面孔转过身来,周围的人也不禁好奇地扭脸去看谁敢这样大胆说话。
“闭上你的臭嘴!”那个嘴上没锁的边兵立刻被自己的长官一脚踹到人群后面,孙仲山陪着笑脸对两个小兵说,“那家伙刚才灌了两碗黄汤,醉得厉害一一两位兄弟不和他一般见识!”看两个小兵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他转过脸又对那趴在地上的边兵低声吼道,“回了寨子自己滚去领二十鞭子!遭他娘,不说话你要死呀!”
说话间那八匹开道马又跑回来,人群里一个有见识的人立刻喊道:“快看快看!来了来了!”
不用他说人们也知道来了。道路远端已经裹起了一道如霾似雾的黄烟,依稀能听见零星的马蹄声。随着马队愈来愈近,马蹄踏地时出的声响响成一片,连大地都略略有些颤抖。道路两边看热闹的人大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人人都是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瞧稀罕,警戒的士兵却在望见两杆赤色令旗的一瞬间,全都身子一挺个个目不斜视,齐齐把右拳抵在左胸口。
人们很快就现向马队行礼致敬的不仅是那些负责警卫的士兵,那些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军官士兵也在行军礼,人群里的感慨赞叹声立刻收敛不少,旋即便再无声息。这块刚才还闹热得胜过集镇赶场天的地方,眨眼间就只剩下单调的马蹄声。人人都大张着嘴盯着那两面赤色令旗,盯着马背上盔明甲亮的官兵,盯着……
马队已经被官员们迎进临寨,看热闹的百姓还在啧啧称叹将军的威仪,有点识见的人就开始纷纷猜测这队骑兵到底是谁的护卫——八马开道的仪仗啊,难道是提督大人来了?可不对啊,满天下六制卫的提督,令旗全是青色的,没听说谁用赤色呀。那可是赤色呀,咱大赵朝以火德王,赤色可是……啊,呵呵,眼花,眼花,没看清楚,啥都没看清楚……
“那个将军,好象就是渠州咱们见过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商成身边的赵石头小声说道。商成也想问这个事情。他在刚刚过去的那拨人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仿佛就是在渠州时那个说要接见他们又突然离开的女将军。
“就是她!”能射得一手好弓箭的山娃子眼神极好,他既然说得如此笃实,那就肯定不会有错。
得到肯定答案的赵石头突然变得结巴起来,舌头都打着卷,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是……是……他是……女……?”
“是个女将军!”山娃子白了赵石头一眼说道,“不单她,还有她前后那几个将军,都是女的。”
这一下不单赵石头和商成张口结舌,连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
女将军?“柱国将军”、“京畿行营副总管”一一那两面赤色旗帜上就绣着这两行字一一竟然是个女的?商成不知道京畿行营副总管是个什么样的官职,可他知道柱国将军是个什么职衔——至少是正三品呀,比屹县的县太爷高出了不知多少级的大官……竟然是个女的?而且看着年纪还那么轻?这……这也太叫人不可思议了吧。
力荐:《村庙》,作者: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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