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的话，当然是有的。”医生说着，摇摇头把手摊开。</p>
“让你业已生锈的身体重新活跃起来，然后爬出去便是，有什么难的呢？几百个曾摔死在这里的冤魂都是这样想的，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如假包换的魔魂。”</p>
……</p>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令人沉痛的是，我们现在的战力仅余四人。”</p>
林晓天环视了一眼房间，熟悉的身影，除自己外：一名负伤少女、一名断臂青年。邱魁在早些时候便与他们分开行动，毕竟是那个习惯独行的“魔术师”。他认为他生死未卜——</p>
“啊……那应该是三个人才对，保守估计。”</p>
大个子和小不点……已经不在了啊。</p>
他自己的情况也不算好。除了身体的疲倦外，他用一只眼睛的代价救了那名本应死在影子兵冷箭下的青年，只能说幸好那上面没抹毒。而如今的他索性让伤眼一侧的头发垂下，遮住了小半边脸。</p>
“别灰心……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三个人呢，晓天！”少女安慰着他，但林晓天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强颜欢笑。</p>
“哨戒所那边没有消息……我觉得他们已经把我们放弃了。”</p>
“——说什么胡话！”</p>
“腾狼——！”</p>
“……对不起，夜牙。”</p>
“我说的是事实。”青年不耐烦地踱来踱去，然后终于一拳砸在桌子上，烛盘内的蜡油飞溅出来。</p>
“要突破的话，圣堂不至于拿一个反魔魂没办法！他们就是纯粹要除掉我们罢了，那个多拉贡家的混蛋，自己背叛还要把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拉下水——！”</p>
“闭嘴——你又懂什么！？”</p>
“我当然懂！！”青年的声音混杂着嘶吼与哽咽。</p>
“我的父母，我的妹妹……就是死在影子兵手上！圣堂的那群混蛋不过是想借刀杀人！”</p>
“你说什么——”</p>
“难道不是吗！？等到那什么’但他林’降临，你们就会知道！他们或许还巴不得让那种灾害降临呢，那样就有充足的理由’紧急避险’了！”</p>
“即使是这样……”</p>
“所以我们还在这里傻愣着做什么！？反正圣堂的审判迟早会降临，我们不如现在就逃离这没有希望的废墟——”</p>
“——混蛋！”</p>
他一巴掌扇到青年的脸上，手发红着辣得刺痛。</p>
“——只要是面对恶鬼，魔魂都应优先挡在人们的前面……这是作为一个魔魂的基本守则，那个人让我重新认识到的！”</p>
“你——”</p>
“……要逃的话，就把魔魂的身份在这里退掉。”</p>
青年终于不说话了，他扭过头去，像是在认栽般咽下这口气。</p>
“……现在我们的每一份战力都弥足珍贵，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全员必须以保全自己为最优先事项。”</p>
“事先说好，我可能会忍不住死掉的。”</p>
“那你放心，我不会去给你献花的。”</p>
“哈，那就正合我意。”</p>
望着刚才剑拔弩张的两人又相互打趣起来，一直观望着的少女终于松了口气，笑容都已经是久违的东西了。</p>
“呼……那随便你吧——你们过来看这里。”林晓天在桌上摊开一张地图，禅海城区的完整地图，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支红色的白板笔：</p>
“先是这里，我们现在的位置。”他说着，用笔在“银桂园”上画了个圈。</p>
“根据现有的情报，我们的首要任务应是切断暮龙所布下的所有阵点，以此解除与外界之间的屏障。除去我们之前切断的两个阵点，还有三个分别在城南、城北、当前民众避难的浪沙岛上。出于影子兵始终逗留在大陆上而没有对外扩张的趋势，浪沙岛上的任务应该最为安全，而距离这里最近的阵点则是城南的’劳斯百货’，这里和城北的’瞭望台公园’都分布在市中心周围。”林晓天说着，又在这两个地名上画了圈。</p>
“总而言之就是外部不行，只能内部想办法呢。”少女用一只手的虎口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腕。</p>
“不知道暮龙又在打什么算盘，要抢在但他林降临之前。这样的话，我提议分头行动。”</p>
“——不行，现在我们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万一碰上影子兵的话……！”</p>
“你清楚，我们的时间很宝贵……虽然圣堂没有回应，但还有其他魔魂在想办法突入。而只要屏障被破坏，外边的战力就可以涌进来，里面的人也可以逃到外面去，那时候我们才有获胜的希望——哪怕牺牲掉我们全部。”</p>
“……晓天。”</p>
“……”</p>
空气肃穆到仿佛凝固。所有人都清楚，不过之前还在逃避——接下去的很可能就是条不归路。</p>
“……用三个魔魂，换一城的人。我想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了吧？”他勉强自己浅浅地笑出来。</p>
“比起那个，如果但他林真的降临，我们就真的无力回天了。那么……分头行动吧，凯负责相对最安全的浪沙岛，丽丽负责城南，城北的话就交给我来负责——就这样定了，我们明天凌晨两点出发。”</p>
“——等一下，把我和丽丽负责的地方换一下。”</p>
“凯……！不行——”</p>
“……这是决定事项，不容异议。好了，到出任务还有四五个小时，各自去调整一下吧。”</p>
他还是说不出“还有好好回忆一下过去”之类的话。</p>
“……明明只要有魂衣，我便能够战斗——”</p>
“别傻了！你也不想想，现在的你还怎么拉弓！”林晓天一把抓起凯的衣领。</p>
“……总会有办法的。”</p>
“别把勇敢和鲁莽搞混了，凯。必须要，必须要大家都活下来。”</p>
“刚才还是谁说不惜牺牲呢，真是个矛盾的人啊。”</p>
“呵，人不本来就是矛盾的吗？”</p>
他们相视一笑。</p>
“……这样的你还一直支持着那个多拉贡，所以我才难以理解啊。不过，算了，你自然会有你的理由的——那么放心，就像你相信他一样，我当然相信你。”</p>
“啊，当然我也是！”</p>
“我们一样，腾狼。”</p>
“……谢谢你们。”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一切好像也没那么糟。</p>
是啊……最多不过也就世界末日嘛。</p>
“那么各位先去休息吧，晚安。”</p>
“晚安。”</p>
“你也别忘了自己。”</p>
“呵呵……”</p>
顶着厚重黑眼圈的他还真不太想承认这一点。</p>
自己或许……已经忘记自己很久了，就像那个人一样。不同的是，他还有不容失去的东西。</p>
而他早就没什么好失去的了。</p>
离去的脚步声以后，室内又恢复了静寂。夜牙和斩牙，他的两把爱刀，他仿佛能听见它们的呼吸声。</p>
是啊……在这里“无病呻吟”做什么，他不也还有着值得保护的东西吗？</p>
那个兰，姬月兰，诺暝天多拉贡想要守护她的理由明明很简单。</p>
他终于理解，只是还不清楚。</p>
讽刺的是，他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弄清楚那个理由的机会了。</p>
“但我知道……那是无可非议的。”</p>
“……腾狼？”</p>
“……嗯，没什么。晚安。”</p>
“晚安！需要我给你唱安眠曲吗？”</p>
“你来啊……那请容我谢绝。”</p>
“唔呃（打击）——”</p>
“哈哈，斩牙，你也好好休息哦，待会儿可就要连续加班了～”</p>
“我知道的啦……真是的，太过绷紧神经的话，皮肤也会老得快哦！？”</p>
“……我愚蠢的妹妹哟，可你是把刀吧？”</p>
“呵呵……”</p>
一如既往风格的对话，转眼间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自从父亲和娜娜死后，自从自己踏上复仇这条路后，一切就这样过去这么久了。</p>
这次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为了你们，也为了那家伙，我一定会对得起腾狼的名号。</p>
作为魔魂战斗到最后一刻。</p>
就这样想着，放松下来的他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