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光大道，与白天大不一样。</p>
灯火变得旖旎了，街上行人的面孔也闲适下来，再无白日里匆忙。</p>
两侧仿古的小楼都很低矮，最高不过两三层左右。屋檐上挂着一排排极富古意的灯笼。纱窗、流苏，小桥，绿树，向晚与白慕川走在夜风徐徐的步行小街上，听边上茶楼酒肆里慵懒的笑声，心情格外宁静平和。</p>
谢绾绾就是这个时候来的。</p>
从他们背后跟上来，戴了个帽子，一个黑色的大口罩遮了半边脸，像个鬼一样突然冒出来。</p>
“上哪儿去啊？”</p>
逛夜街的人很多，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朝他俩懒洋洋地笑，那声音里表达出来的友好，让向晚瞬间滋生的酸味儿就都挥发了。</p>
“你好，谢小姐！”</p>
白慕川回头，一只手插裤兜里，不以为意地挑挑眉。</p>
“你怎么在这儿？”</p>
谢绾绾抱臂，肩膀上挂一个小背包，笑得轻谩，“怎么？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p>
白慕川勾勾唇，漫不经心地笑，“知道就好。”</p>
“啧！”谢绾绾只露出了眉和眼，可表达的感情却极其丰富了。</p>
摇摇头，她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向晚，又问白慕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p>
收到邀请，向晚有点尴尬。</p>
虽然她知道白慕川跟谢绾绾不是那种关系，可大概先入为主的原因，她始终有一点介怀这样的相处方式——就好像是现女友见到了前女友一样，浑身不自在。</p>
脑补画面太多，伤不起！</p>
她对谢绾绾笑了笑，转头看白慕川。</p>
“那个……白队！你们去吧？我就先回去了……”</p>
“急什么？”说话的人是谢绾绾，她走过来，一把揽住向晚的胳膊，“找个地方吃饭吧，边吃边说。我没吃晚饭呢，都饿了！”</p>
向晚：“……”</p>
她跟谢绾绾这种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不同，太宅，不擅与陌生人亲近与交流。这样被谢绾绾挽住胳膊，揽住肩膀，她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上来了。</p>
白慕川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好看。</p>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谢绾绾的手，将向晚护在身体的左侧。</p>
“我们吃过了。”</p>
向晚松一口气，也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工作要做……”</p>
更新没有写！这个是头等大事。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拒绝，谢绾绾就像吃错了药似的，非得拽着他们去吃饭，甚至搬出了与案子相关的正事来。</p>
“你们看着办吧！除了吃饭，我也是有情报的人。”谢绾绾歪着头，“吃不吃？”</p>
“……”</p>
星光大道的边有一条河。</p>
临河的街面上，很多吃的、喝的、玩的。</p>
谢绾绾最近常在这儿拍戏，对地方很熟，径直带她们上到三楼，找了一个安静的特色小馆子——喝茶、吃饭、打牌，什么娱乐设施都有，但卡座似的设计，又为客人分配出独立私人的空间，饭桌上有电磁炉可以煮小火锅，一人一锅，菜式任点，挺有格调。</p>
选位置的时候，白慕川刻意坐在了向晚的身边。</p>
她身体微微一侧，看他一眼，没吭声。</p>
“吃点什么？”谢绾绾就像没有发现他们的小互动，头也不抬，拿着铅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语气平平淡淡，不热情，也不冷漠，对他们这种关系来说，界线刚刚好。</p>
向晚微微一笑，“我吃过的，不太饿。”</p>
谢绾绾抬头瞄她一眼，“减肥啊？”</p>
向晚摇头失笑，“减肥好像是明星比较热衷的事儿？”</p>
“也是！”谢绾绾不以为意，放下笔，把菜单递给白慕川，“你自己来啊，老铁！”</p>
“……”</p>
从慕川、小白，到老铁，她对白慕川的称呼真多。</p>
多得不需要别的语言，就足够证明他们的交情的深厚……</p>
向晚笑了笑，随意瞥单子，“你吃素？”</p>
谢绾绾懒懒撩她一眼：“减肥啊！明星的必修课嘛。”</p>
向晚勾勾唇，随意一笑，接不下去了。</p>
尬聊伤身！</p>
毕竟不是一挂的人，强行拉近距离，彼此都累。</p>
“好了。”白慕川随意点了几个菜，叫了服务员过来拿走菜单，然后双手一扣，轻肘在桌面上，认真地看着谢绾绾，“说吧，有什么事？”</p>
谢绾绾抬头看他，不紧不慢地笑，“你这人，饭都没吃呢，哪有力气谈正事？”</p>
“别磨叽！”白慕川不耐烦。</p>
“呵！真是。重色轻友！”</p>
“……”</p>
两个人无言以对。</p>
谢绾绾是真不着急，看了酒水单，叫服务员拿了酒水饮料过来，摆了满满一桌子，然后开始往杯子里倒酒，又问向晚，“喝点？”</p>
“谢谢，不用。”向晚文静地笑应。</p>
谢绾绾呵一声，“我猜也是。小白就喜欢乖乖女……”</p>
乖乖女……</p>
这个称呼让向晚很尴尬。</p>
她如果称得上乖乖女，那天下就没有不乖的女人了。</p>
向晚轻轻勾唇，意味不明地一笑，不多说。谢绾绾与她对上眼神，也是一笑，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包，又问她：“介意我抽烟吗？”</p>
“请便！”除了这个，向晚能说什么？</p>
“谢谢！”谢绾绾说着，又找白慕川拿打火机。</p>
向晚看着，但笑不语。</p>
在谢绾绾之前，她并不熟悉这种恣意而飞扬的女人，基于某种对人设研究的“迷之喜爱”，她并不介意谢绾绾所表现出来的任何姿态。即便有些不适应，也只当成一种全新的体验了。</p>
“我最近挺烦的！”谢绾绾点燃一支香烟，在白皙纤软的手指上来回辗转着，说了一句开头又停下，沉默着一连吸了好几口。</p>
那动作，老烟虫没跑了！</p>
烟味袅袅，空气里无端躁动起来。</p>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撩拨神经。</p>
但白慕川不说话，向晚没有立场对她说什么。</p>
她只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也静静地听着……</p>
隔了好一会儿，小火锅陆续端上来了。有西红柿排骨汤锅、有酸菜老鸭汤锅，还有野菌山鸡汤锅……很香，哪怕向晚吃过饭，馋虫也给勾了出来，默默地盛了一碗。</p>
可一直吵着饿的谢绾绾却一口不吃，只慢条斯理地吸着烟。</p>
香烟入肺，她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突然一笑，淡淡看着向晚和白慕川，“别说，我坐在这里看你俩，真是挺般配的。就连表情与反应都惊人的和谐。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都说最近很烦了，你们就不能问问我这条单身狗，为什么会烦躁？”</p>
白慕川：“谢绾绾……”</p>
“嗳，敷衍的就算了！”谢绾绾抬起夹香烟的手，制止他，“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不爱听你！”</p>
说到这里，她视线挪开，笑着看向晚。</p>
“前一阵儿，你是不是怪别扭的？”</p>
“嗯？”向晚一怔，狐疑问：“什么？”</p>
“我跟他啊！”谢绾绾努嘴指了指白慕川，“我是不是影响你俩的感情发展了？”</p>
“……”</p>
有些话，可以想，却不适合当面说。</p>
正常人会在聊天时尽可能给对方留出一个舒适的空间，不让彼此尴尬。</p>
可谢绾绾，这是毫无余地啊？</p>
向晚看她一眼，“并没有。如果我跟他的关系有什么问题，那问题肯定出在我们自己身上。感情这种事，不是别人可以影响的。这怎么能怪你呢？”</p>
不温不火，不卑不亢。</p>
谢绾绾目光一闪，审视她两秒，又低头喝一口酒，默默吸烟。</p>
“这么说来，我到像个笑话似的，生怕影响了你俩谈恋爱，巴巴地跟上来解释……”</p>
白慕川微微冷了脸，“你今天话很多？”</p>
“是吗？”谢绾绾回视他，突然淡淡一笑，“可能喝了酒的原因吧，有些话，不吐不快！”</p>
空间突然变得逼仄起来。</p>
怪异、不自在，呼吸都紧。</p>
“向小姐，你不会介意的吧？”谢绾绾抬抬眉，又似笑非笑地看向晚。</p>
如果向晚这个时候还没发现她情绪不对，那也别写小说，别做什么侧写师了。</p>
谢绾绾对她没有敌视，但身上浓浓的怨妇情绪，也许瞒得过白慕川，却瞒不过女人纤细的神经。在这些方向，向晚本来就比普通人更敏感一点，几乎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她就可以感受到谢绾绾的语气，并马上调拨身上的神经细胞，做出最有利的反应。</p>
“不介意！只是……如果是你的私事，我恐怕不太方便听！”</p>
“呵！”谢绾绾瞅着她，突然笑了。</p>
她低下头，拿烟的手撑着太阳穴，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那一张漂亮的脸蛋，纤长的脖子，柔美的锁骨，从向晚这个角度看上去，与香烟带出的风尘味儿混在一起，让谢绾绾这个人物在她心里的定位格外清晰。</p>
一个浑身是伤的美丽女人。</p>
善良、懦弱。想爱，又怕失去。</p>
佯装坚强，却一步都不敢跨出去——</p>
“我还有什么隐私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呢？”谢绾绾一个人笑够了，又慢慢抬起头来，朝向晚眨了眨眼，“我那些丢人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我还在意什么？早就被人扒干净了，没有隐私，不存在隐私……”</p>
一句话里连续出现三个“隐私”，算是越描越黑的典型了。</p>
越说不在意，越表现出她很在意。</p>
非常明显，那一个被全网直播的经历，与她小时候受过的伤痛一样，成了她心里抹不去的伤疤。</p>
向晚安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p>
谢绾绾歪了歪头，勾唇，“你怎么不说话？”</p>
向晚把心里的不安掩藏得很好。在外人面前，她从不轻易交心。</p>
“我只是觉得，我保持沉默是最好的。”</p>
如果安慰她，会显得矫情。揭人短处不说，稍稍安慰得不好，就容易惹人反感。</p>
“你很可爱。”谢绾绾双眼柔媚地眯起，一眨不眨地看着向晚笑，“在今天之前，我其实很好奇，小白为什么喜欢你？不！应该说，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凭什么把小白套牢？让他甘愿为你做那些事——”</p>
那些事，哪些事？</p>
向晚心里微微一恻。</p>
但，此时不适合问这个。</p>
沉默一下，向晚垂下眼，慢慢扫白慕川一眼，轻笑，“听到没有？”</p>
简单四个字，她就把锅甩给了白慕川。</p>
含义丰富，杀伤力还强！</p>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她不参与战争的一种态度。</p>
白慕川接锅，对她笑了笑，又奇怪地看着谢绾绾，“我说你没喝多吧？如果你今儿就是想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劝你死了心！我家里都管不了我，你认为自己有多大分量？”</p>
这话可以说很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