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平……我一直讨厌得很。看到他,我就想到他妈,那可遭心了。我原想着送人算了,我妈说,孩子小,也不懂事,养大了,也是自家的亲儿子……反正我也不插手,她爱养,就养着吧……”</p>
“就那么地了,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孔庆平不学好,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要不是他奶奶护着,我早把他揍死了……”</p>
说到这里,孔光明突然又抬起头。</p>
“我没杀他。没有。是他要跟我拼命,自己死的。”</p>
向晚眉心不由蹙紧,自己毫无察觉,“那天晚上,你们怎么争执起来的?”</p>
“他知道了。”孔光明瞳孔突然放大,似乎也有些不可思议,“那小子,他居然知道了。怎么可能?我不明白,我想不通……”</p>
“知道了什么?”向晚安抚他:“你慢慢说,不急。”</p>
孔光明咽一口唾沫,哆嗦般抖了抖肩膀,“那天下午,他突然摸回了家,拎了些下酒菜,让我去村里打些酒,说有事要跟我谈……我看他脸色不好,问他发生啥事了。他说他捅了人,不知道人死了没有……”</p>
“我发现了这小子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儿,就留了个心眼。”</p>
“果然,他吃了几口酒,就开始追问我当年的事情……他问我,是不是把他妈给杀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说要为他妈报仇,还说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p>
说到这里,孔光明满是褶皱的脸犹如缺水的老树皮,皱成了一团,神情焦灼起来,“不该啊!这个事情,不该有人知道……我妈都死那么多年了,那会孔庆平才点点大,怎么可能知道?”</p>
“他一遍遍问我,还拽我衣领,要打我。我当然不肯承认,借口找他妈妈寄过来的信,趁他不注意拿椅子砸了他后脑勺,他懵了一下,跟我干起来……”</p>
孔光明目光微微一暗。</p>
“我一直以为这小子诨,是个没良心的,心里觉得要完蛋……可动手的时候,他还是对我留了些情面……”</p>
“而你,没有对他留情面。”白慕川突然接过话来,面无表情的脸,如同冰霜,“他把你当老子,你没拿他当儿子。你打倒了他,捆住他……”</p>
孔光明一怔,喃喃般摇头,脖子僵硬着,面有惶恐,“不怪我。绳子是他准备的,封口胶也是他带回来的,刀子也是他的……我没想杀他……”</p>
“你还说没杀?”白慕川拍桌子,表情充满了戾气。</p>
向晚瞄他一眼,觉得他对孔光明与孔庆平的关系有些过分的敏感,轻咳一下提醒他,然后又问孔光明,“那插入心脏的致命一刀,究竟怎么来的?”</p>
“那小子被我捆坐在床上,我以为他老实了,正准备走……结果他居然摸出了匕首,我听到动静,以为他要跟我拼命,赶紧冲过去制止他,不小心把他推倒……”</p>
这个说法与程正之前的推论一致。</p>
向晚点点头,“然后呢?”</p>
孔光明拼命摇头,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我那天吃了不少酒,脑袋又沉又痛,我听到他喘气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没仔细看他,就出去继续喝酒。后来,你们就来了……”</p>
“……”</p>
审讯室陷入沉默。</p>
好一会,只有墙上的挂钟摆动出的嘀嗒声。</p>
“有个事情,我想应该告诉你。”</p>
向晚慢慢把资料摊开,放到桌子上。</p>
“其实孔庆平,是你的亲儿子。”</p>
孔光明噌地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p>
“你怀疑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去核实呢?”</p>
因为对他们父子的遗憾,向晚说这句话时,带出一道长长的叹息。然而,孔光明所受教育的缺失以及愚昧,让他不会像正常人那样思考。他杀了妻,毁了尸,一辈子把儿子当仇人,自己也被困在永世无法超生的魔境里,像一具行尸走肉,狂躁、心悸、精神衰弱,长期靠吃药入眠……</p>
“亲生的?不可能,咱村里人都说,这小子长得浓眉大眼的,一点都不像我。一点都不像!”孔光明不相信地喃喃着,颤抖着伸出一双戴着手铐的胳膊,“我,我可以看一下吗?”</p>
白慕川朝唐元初使了一个眼神。</p>
唐元初点点头,拿起那份鉴定结论走到他面前。</p>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p>
孔光明不懂那些数据,却看明白了最后一句。</p>
“根据上述检验结果……支持孔光明为孔庆平的生物学父亲。”</p>
一室寂静。</p>
只有孔光明瘫在椅子上,重重呼吸……</p>
~</p>
“意不意外,残不残酷?”</p>
办公室暖白的台灯下,向晚低着头,在新更的章节里写道:“很意外,很残酷。那是荣小暖见过最为绝望的一张脸,也是她第一次发现,人最深切的痛苦是伤害了最亲最爱的人,而终生无法弥补。”</p>
写完,她检查一遍。</p>
刚刚上传到作者后台,程正就下来了。</p>
“回家吗?”</p>
向晚看着他手上的车钥匙,犹豫一下,就收拾电脑。</p>
恰在这时,白慕川又从办公室出来了。</p>
“怎么,你们准备走了啊?”他是对程正说的。</p>
程正看着他,平静地点头。</p>
白慕川嗯一声,把今晚值班的谢辉叫过来,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儿,回头就拎了自己的包出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说:“走吧,顺路送我一程。”</p>
程正:“……”</p>
好尴尬!</p>
每次向晚单独面对这二位,就想钻地缝。</p>
然而,他俩都十分淡定。</p>
程正:“你车呢?”</p>
白慕川:“不想开。”</p>
程正:“走吧!”</p>
……</p>
三人行,必有一伤。</p>
向晚觉得自己就是最受伤的一个。</p>
在路上,两个男人气场不合,一直隔空放冷炮。</p>
可怜的她,如坐针毡。</p>
好不容易快到白慕川家了,他却不回去了,说有事要去程正那里,跟他商量些事情……</p>
不请自去!小白警官一本正经,毫无愧色。</p>
程正默默受了。</p>
可到了小区,上了楼,他又嫌程正家里的布置太不人性化,不够温馨,影响了他警界柯南的断案思路,非得转移到向晚家去坐坐……</p>
我去!</p>
作成这样,也是醉了。</p>
向晚隐隐知道他拐这么多道弯儿是对她有些想法,可这一步步被他带着节奏走,人都在家门口了,又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能怎么办?</p>
进屋、换鞋,倒水,她端正地坐在他对面。</p>
“你到底是要找我谈事,还是找程正?”</p>
白慕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家的水杯,端在手上荡了荡,懒懒地倚着沙发,“他哪有你有趣?”</p>
呵呵!</p>
向晚给他一对大白眼,“你才真有趣,你全家都有趣。要说什么,快说,我今天累了,要休息!”</p>
她以为这男人还会耍一下无赖,没想到白慕川放下杯子,突然就敛住表情。</p>
“最近发生的三个案子,你总结出相似点没有?”</p>
向晚一怔,“相似点?”</p>
白慕川眯起眼,直视她,“他们都有秘密。他们又都死于秘密。”</p>
他阴凉凉的目光,瞅得向晚心里一阵发麻。</p>
“那你说,我们猜测的那个人……到底存不存在?”</p>
白慕川不说话,向晚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电脑打开,走到他面前,示意他看那个奇奇怪怪的ID。</p>
“你真不觉得这个神经病,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神经病么?”</p>
“……”</p>
白慕川冷眼上扬,瞅着她,“回头我重点调查一下。”</p>
上次好像也说查来着?结果不也没有结果?</p>
向晚哼声,把电脑从他手上拿回来,懒声轻笑:“目前还是找娃娃比较重要。”</p>
白慕川古怪地看她一眼,“你很在意?”</p>
向晚淡淡地,“我只在意案子本身。”</p>
“装!”白慕川长手长脚,突然伸出臂膀,一把拽住了向晚的手。</p>
向晚刚刚收身站起,本就还没有站稳,被他一拉,收势不住就倒了下去,一个“投怀送抱”的标准姿势,连人带电脑直直撞入他的怀里。</p>
“唉,这傻孩子。”白慕川心情大好,重重揽住她,大义凛然地说:“幸亏遇上我,不然你可能早就摔死了。”</p>
上次的桂花树,再上次的楼道口……</p>
往事历历,面前是他放大版的俊脸,头上是他温热的呼吸。</p>
向晚心乱如麻,恨不得一口咬死他。</p>
“松手!”</p>
“你不要在意那事了,好吗?我道歉。”白慕川暖暖的气息落在她的头顶,低头时专注的眼里像迸生出了细微的光晕,照着他荡在唇边的浅笑,俊美得令人惊艳,“向晚,人最深切的痛苦除去伤害了最亲最爱的人,终生不能弥补。还有……错过。”</p>
果然铁粉。</p>
她刚刚更新,他就看了?</p>
向晚头皮麻麻的,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不对。</p>
“你好,白警官,可不可以正经点说话?”</p>
“你好,向小姐,你没发现,我连头发丝都长得很正经?”</p>
“亲,咱们之间的问题是……”</p>
“没有问题。”白慕川突然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盯着她的眼,不许反抗、不许挣扎,气息不稳地说:“向晚,人生很短,我不想错过。”</p>
……</p>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