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病房里，有了向晚的加入，变得热闹起来。</p>
孔新琼在面对两个男人的时候，会提高戒备心，但面对认识的邻居向晚，在这个劫后重生的时刻，竟有那么几分难言的触动。</p>
“你要吃点东西吗？”向晚问了与白慕川一样的话。</p>
她把食物摆在病房里。</p>
于是，整个房间都溢满了冒菜的香味儿。</p>
冒菜是锦城人常吃的一种美食，香味霸道，很容易勾人的食欲。</p>
不过对她的言行举止，唐元初又一次惊住了。</p>
莫说辛辣的冒菜了，就算是清粥稀饭，孔新琼都未必能吃啊？为什么向晚跟白队一样，莫名其妙问孔新琼要不要吃？</p>
孔新琼不回答，唐元初却忍不住了。</p>
“向老师……还是我来吃吧，我中午饭正好没吃呢……”</p>
他也不客气，说完，直接就拿筷子。</p>
可手刚抓住一双筷子，就接收到白慕川嫌弃的视线。</p>
然后，他乖乖地把筷子递给白慕川。</p>
“白队，你的。”</p>
白慕川嗯一声，似乎满意了。</p>
“你也吃。”</p>
他慢条斯理地拿着筷子，优雅地夹一根菜，细嚼慢咽。</p>
也许是他的动作太帅，唐元初看得唾沫都分泌了出来，拿起另一双筷子就开动。</p>
“看起来味道不错呢。向老师，你也一起来啊！”</p>
“好的。”向晚微微一笑，看白慕川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知道自己肚子里那点小聪明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明白她的目的，所以在配合她倾情演出，把一个冒菜硬生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国宴仪式感，美态十足。</p>
“果然好吃。这家厕所冒菜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我早就想去吃了，就是嫌弃他家每天都排老长的队。实在没有勇气去等……”</p>
她说的是实话，不是瞎编的。</p>
白慕川与唐元初知道，孔新琼显然也知道。</p>
她抬了抬眉，没有睁眼。</p>
“好吃！真好吃！也不知道这冒菜怎么做的，就是与那些娇艳贱货不一样的味道呢？”向晚辣得嘶嘶作响，一边吐舌头，一边开玩笑。</p>
眼角余光，也不时瞄孔新琼。</p>
白慕川看在眼里，淡淡瞄她，“小心把舌头吞进去！”</p>
“不会的。我舌头稳得很……”说到这里，向晚突然转头，对着病床上的孔新琼，像聊天般轻叹，“孔姐，我说你干嘛这么想不开呢？那么多美食还没有吃过，那么多口红还没有擦过，那么多美景还没有去看过……”</p>
白慕川：……</p>
唐元初：……</p>
就连孔新琼也微微皱了眉。</p>
三个人都看着她，把向晚看得莫名其妙。</p>
她当然不会知道白慕川刚才也说了与她类似的话，略略思忖一下，叹息一声，就像与孔新琼是要好的朋友一般，闲闲地聊起天来。</p>
“好好的人生，被你自己搞成这样，你真的甘心吗？”</p>
“……”</p>
“我猜你一定不甘心吧？”</p>
“……”</p>
“就算想一死了之，你也得死得明明白白不是？何必为自己留下遗憾呢？”</p>
“……”</p>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几乎都与白慕川一个谱子印出来的。</p>
这个时候，唐元初才发现，她跟白慕川有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默契。</p>
……</p>
一字一句，向晚说得慢而缓。</p>
不逼，不急，不为难。</p>
即便孔新琼不答，她也不在意。</p>
吃着冒菜，吹着冷风，她辣出了汗，声音却越来越低沉……</p>
“其实谁活着，不都有向命运低头的时候吗？”</p>
“……”</p>
“我猜，你杀人的时候，一定也是身不由己吧？孔姐，我真的挺心疼你的。”</p>
听到这里，病房里突然一静。</p>
白慕川双眼如有冰刃，看着她抿紧了唇，就连沉默的孔新琼也双眼发直地望向她，冷不丁冒出一句。</p>
“……没有人……愿意杀人。”</p>
她沙哑的一句话，仿佛饱含着无尽的痛苦…</p>
向晚眼皮颤了一下，随意地问：“吴宏亮，是怎么死的？”</p>
孔新琼一怔。</p>
突然切入话题，让她有点始料不及。</p>
而这攻其不备的一招，是向晚跟白慕川学的。</p>
孔新琼沉吟一下，慢慢启开唇，三个字说得像在念魔咒。</p>
“他……该……死……”</p>
她跟吴宏亮多年夫妻，有一个共同的亲生儿子，最初两个人是不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并没有人知道。但活生生地杀死枕边人，不是一般的勇气，要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p>
这些年，她一年不好受。</p>
藏着一个秘密，守着一具尸体，住在一个房子……</p>
向晚这时已经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孔新琼，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苍白冷脸了。</p>
在这个被向晚刻意营造出来的生活氛围里，她显得很轻松，哪怕听着最残忍的事，她也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来。</p>
轻松地拿纸擦了擦嘴巴，她又问：“你为什么要杀他啊？”</p>
不是审讯的审讯，更容易让女人敞开心扉。</p>
孔新琼垂下眼皮，“他要杀我。”</p>
白慕川：“说具体点！”</p>
“……”</p>
他一说话，孔新琼就不说话了。</p>
对别人来说，他还是太凶了！</p>
向晚看他一眼，对孔新琼微微一笑，“不急，你慢慢说，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p>
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刚刚苏醒的孔新琼也一样。</p>
她说话很费力气，思维也没有正常人那么活络，但对于情绪上的感知没有问题。</p>
“吴宏亮，他……没有，并没有……卷款潜逃……”</p>
她说得累，别人听着也累。</p>
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不插话。</p>
孔新琼像在思考，又像迟疑，说得很慢。</p>
“他杀了谭子阳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脾气暴躁，易怒，经常对我动手……”</p>
在出事之前，孔新琼是他们家里的当家人，吴宏亮大事小事都听老婆的，脸上长年挂着老好人的微笑，对谁都温声细语，客气周到，尽管这样，孔新琼还经常当着别人的面对他大呼小叫。因此，吴宏亮甚至被工友在私底下嘲笑成“妻管严”，就这样的人，谁能猜到他会杀人？</p>
风水轮流转。</p>
孔新琼出轨，吴宏亮杀人。</p>
这两件事促使他们的夫妻关系发生了一次质的改变，角色发生了逆转。</p>
被发现出轨的孔新琼内心对他有亏欠，有罪恶感，变得小心翼翼。</p>
杀过人的吴宏亮心底的兽性被彻底勾起，再也没有顾及，变得肆无忌惮。</p>
那种随时会被警察发现，逮捕，并丢失性命的巨大压力，被吴宏亮淋漓尽致地发泄到了老婆孔新琼的身上。</p>
他认为他的失手杀人，是孔新琼害的，本就对她恨之入骨。更何况，那些日子，对外宣称卷款潜逃的他，其实一直躲在家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长期无法融入正常社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他，俨然变成了一头邪恶的困兽。</p>
“他打我，天天打，往死里打……还不许我出声，不许我叫……要不然，他就要跟我和儿子……同归于尽……”</p>
一个虚弱的女人，说到悲惨的往事，格外让人同情。</p>
向晚的脑子里，全是她被吴宏亮欺负的画面。</p>
而白慕川听到这里，却突然沉下声音，问到了案件细节。</p>
“那个墙，是他自己凿的吧？”</p>
“是！”孔新琼嘴皮在颤，“他为了藏尸……偷偷凿出来的。”</p>
只不过，吴宏亮肯定不知道，自己也会被埋葬里面吧？</p>
白慕川蹙一下眉，“为什么不把谭子阳的尸体，全部封在帝宫？”</p>
“我……我不知道。”孔新琼摇头，“也许是没机会吧，那边工地上人也多。他是很怕被人发现的。那个时候，他天天去工地都紧张得要死，然后回来就冲我发脾气……”</p>
“可并没有被人发现啊。”向晚皱眉，“为什么会选择在自己家里藏尸？”</p>
孔新琼垂下头。</p>
久久，她弱弱说。</p>
“是在家里分的尸，没别地方选择，反正房子也不是我们自己的……”</p>
“他怎么杀的谭子阳？”白慕川又问。</p>
这个时候，孔新琼已经完全被带了节奏。</p>
她思考般说：“是我约的谭子阳到家……我并不知道……他要杀谭子阳。他只说……约谭子阳来吃饭，喝酒，感谢他介绍帝宫这个大工程给我们……我跟谭子阳是哈市的老乡……他怀疑我们……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p>
孔新琼说得凌乱。</p>
但大概的事情是清楚的。</p>
白慕川看了向晚一眼，等她把嘴里那一口冒菜咽下去，才慢吞吞地问。</p>
“你把吴宏亮封入墙里的时候，他还活着，你知道吗？”</p>
“……”</p>
旧景旧味入脑，向晚的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儿。</p>
她抿紧嘴巴，剜向白慕川，然后就听到孔新琼啜泣般低吟。</p>
“我……知道……也……不……开始也不知道……”</p>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