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再次恢复安静,气氛却更加紧张。
族长们不忿被汉人挑衅,纷纷望向留非。
留非皱眉,头疼不已。
鱼不智的强硬态度让他吃惊,喊打喊杀是策略需要,鱼不智应该明白,没煎忘唱黑脸,也有其他人唱黑脸。以留非判断,鱼不智不至于很快翻脸,可人家一点不拖泥带水,抓着煎忘说话稍显过头的机会,直接翻个底朝天,还把自己装扮成受到过分压迫的受害者,忍无可忍对仗势欺人的羌人拔刀。留非若针锋相对,这场饮宴算是白忙一场,两边走向对抗。若就此忍下来,又恐寒了各部落的心,同时势必影响士气,后果难料。
若鱼不智一开始便摆出强硬姿态,或者主动挑事,留非没什么好犹豫,结束这场饮宴,准备开战便是。可结果并非如此,而且鱼不智虽态度决绝,言语间却分明传递出本想协商的意思,也加大了留非痛下翻脸决心的难度。
好难选……
可事到如今,留非不可能再保持沉默,是战是和,总得尽快给个态度。
“飞地的事当然得有个说法,但无论如何,不智太守今日是老夫客人,各位族长即便有再多委屈怨气,今日也请稍安勿躁,莫让人笑话我们羌人不知礼数,好好把客人请来,却偏要拣不好听的话讲,象什么样子?不智太守,见笑了。”留非说道。
权衡再三,他还是不想就此放弃难得的协商机会,愿意试着抢救一下。这番话明着敲打各族长,以待客礼数相约束,不曾示弱,族长们不会反弹。暗里还隐有警告鱼不智的意思,暗示你这当客人的,难听的话说得也不少。如果鱼不智有和平解决的诚意,领会到自己心意,自然也会适时降低音量,一起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如果鱼不智没领会到,或者故意不接招呢?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唯有开战!
“大王哪里话,羌家男儿坦诚直率,快人快语,我甚欣赏,岂会见怪?说来倒是我刚才的玩笑话有点过,惭愧惭愧。”鱼不智笑眯眯道。
“他们都是粗人,竟把玩笑当了真……”留非双手端酒碗,平放胸前,笑道:“各位,且满饮此碗,请。”
“请。”鱼不智率先端碗,一饮而尽。
喝掉这碗酒,便代表早前的不快就此揭过,还能接着往下谈。
先前那场风波,鱼不智对压迫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强烈,令人后怕不已。鱼不智显然想和平解决争端,但这厮表现出来的火爆性情,也让留非头疼,跟这种家伙打交道,过分压迫适得其反,煎忘等黑脸怕是很难把握得好度,留非想来想去,怕是只能自己亲自上阵才行。留非本不想这么早出场,但情势发展到这一步,由不得他继续作壁上观。
“汉羌同源,老夫也是认同的。”说正题前,留非先进一步缓和气氛。
“既然同为炎黄血脉,汉人到高原定居,按理说羌人也应该张开怀抱,欣然接受才对……”
鱼不智点头:“但是。”
留非楞了楞,没与这厮计较:“……但是,据老夫所知,羌人部落到汉境定居,大多有提前跟官府报备,征得同意后,再迁徙到官府指定聚居点。汉人要到高原定居,是不是也应遵循同样的流程,先跟老夫这边打个招呼?”
不否认汉羌同源,也无法正面回应“羌人能到汉地,汉人不能到高原”,便只能从别的方向入手,譬如流程合法性。当然,留非纯粹是在临时鬼扯,大汉政权组织严密,羌人迁居当然得报备,高原羌则松散得很,找谁报备?到哪找?再说向来只有羌人大规模迁汉境,鲜见汉人成建制到高原讨生活,自然更没有向羌王报备的惯例。
鱼不智问:“有这规矩?”
“有!”留非正容道。
不好意思,我是羌王,我说有就有,临时加的也算!
“可我怎么记得,建宁年间有个羌人部落擅入凉州,与屠各争抢土地,双方大打出手,死了近千人……”鱼不智悠悠道。
留非身形一滞:“有这事?”
“有!”鱼不智一脸认真道。
不好意思,哥瞎编的,不信你对凉州羌了如指掌,顶多知道近期情形,建平年间的事你要也知道,那才真是见鬼了。你要敢厚着脸皮说没有这事,哥就敢让你去查,查无此事?没关系,几个月过去了……
“老夫没听说过。”
“大王久居高原,对凉州事不了解不足为奇。刚大王说了要报备是吧?我这就报备!既然汉羌同源,相信大王不会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