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欧阳健马上下楼,上了车,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回想起刚才的电话,他无法判断叶庆平的倾向性,他只预感到,叶庆平一定是见到了他送的钱,才叫他去的。
欧阳健心里实在没底,就在这种既高兴又担忧的心理对抗中,车到了市委。
市委大楼坐落在政府大楼的后面,下面的人去市委或政府办事,都习惯于说去后楼或者前楼,听话的人就明白他去的是市委还是政府。
一般来讲,去政府是汇报工作,去市委是汇报人事。
欧阳健因为在市委没有关系特别密切的领导,相对来得少一些,每次来到后楼,就感到自己十分渺小。
在这里,见到每一位比自己官大的领导,都要点头哈腰,见了官比自己小的,也要笑脸相迎,因为他们是领导身边的人,说一句好话,会使你在领导心里有个好印象;说几句坏话,也会让领导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欧阳健匆匆下了车,上了楼,来到叶庆平的办公室门前,心里越发紧张,静气凝神后轻轻敲了一下门,听见里面说了一声“进来”,才轻轻推开门,进去后,微笑着说了一声叶书记好,又转身关上了门。
叶庆平正在批阅文件,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声:“坐!”
欧阳健就怯怯地坐在了叶庆平的面前,等待着书记大人发话。因为他一开口,就可以决定自己今后的命运。他要重用你,你就是匹千里马;要是不用你,你就是头卸了磨的驴。
叶庆平咳嗽一声,抬起头,缓缓地说:“欧阳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说着,从旁边的柜子开门中拿出欧阳健送给他的那个纸袋子,放到他的面前,轻声说:“我就不交给纪委了,你自己带回去吧!”
欧阳健仿佛觉得脸皮被人撕破了,一下子火烧火燎起来,尽管有过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他结巴着说:“叶书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就是一点儿心意。”
叶庆平说:“欧阳,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你的心意太重,我不能接受。粮有万担,一日三餐;房有千间,只睡一床。不义之财越多,晚上就越睡不着觉。我这不是官话,是掏心窝子的话。”
欧阳健顿时汗如雨下,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是是。
“今天,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送我这么多的钱,明天,你总得想办法从别处得回来,如果得不到,你拿什么送?再说了,市委书记不是我,是别人,你送不送?我看你照样会送。说白了,你不是给我送,而是给市委书记送。你说对不对?”
欧阳健一边抹汗,一边连声说对对对。
“我们大会小会都在讲,反腐倡廉,清正为民,如果我们口头上说一套,行动上又是另一套,这样的党员干部怎么能够得到人民群众的信任?又怎么能正确地运用好我们手中的权力呢?”
欧阳健脑子像短路一般,平时的花言巧语全不见了,除了说是是是,对对对,其他的话一概说不出来了。
叶庆平加重语气,说:“现在人人都在抱怨社会风气不好,官场风气不正,如果我们不从自身做起,自觉抵制不良风气的侵蚀,就有可能今日座上宾,明日阶下囚。你这么做,既害人,也害己啊!”
欧阳健越听越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如果叶庆平要拿他开刀怎么办呢?要是那样,他非但当不上管委会的主任,恐怕连书记的位子也难保住,他不由得一阵虚汗淋漓。
等叶庆平说完,欧阳健嗫嚅了几下,才说:“谢谢叶书记的批评,都怪我一时糊涂,听了老婆的蛊惑,险些酿成大错。”
“欧阳啊,人不可能把金钱带入坟墓,而金钱却能把人带入坟墓。”叶庆平一脸平静的说:“谁都免不了会一时糊涂,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还是好同志。”
听到这话,欧阳健耷拉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看着叶庆平,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激动地说:“叶书记,您批评得太对了,太及时了……都是我鬼迷了心窍……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一定把交办的工作做好,不辜负书记的教诲。”
“欧阳,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好!”叶庆平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欧阳,我说句最实在的话,你凭本事把工作做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心意,比送什么都强啊。”
“叶书记……”欧阳健哽咽着喊了一声,眼泪当即就下来了,感激涕零地说:“您真是一位宽容大度廉洁奉公的好领导……我也说句最实在的话,从今往后,只要您发话,我欧阳健一定肝脑涂地,无死不辞!”
“行了,行了!我们都是党的干部,不兴这一套!”叶庆平站起来,递给他几张纸巾,微笑着说:“欧阳,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我呢,也不会放在心上,该怎么对你还会怎么对你。”
欧阳健擦了眼泪,紧紧地握着叶庆平的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庆平在欧阳健的手背上拍了拍,说:“回去吧,好好干!”
欧阳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叶庆平的办公室的,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脊背上凉飕飕的,脚步仿佛踩到了棉花上,有一种死里逃生的虚空感觉。
回到办公室,欧阳健仿佛虚脱了一般,坐在椅子上,把前前后后的过程在脑子里都过滤了一遍,终于想明白了:叶庆平是一个高明的领导,需要的不是只会摇头摆尾给他送钱的哈巴狗,而是忠心耿耿能给他送去政绩的鹰犬。(未完待续)